或许是经历了家庭的破碎,她心里如今不怎么倾向于外物,而是对情谊更加珍贵。
因而面对老人极力释放出的善意,她虽平时不怎么喜欢说话,现在也努力示好。试着让自己变成那种长辈最喜欢的小姑娘,乖乖巧巧地点头问候:“爷爷好。”
宴迟正熟练地滤茶,闻声愣了下,不禁转头看她。
而宴爷爷听了更是乐得胡子直翘:“好,好,这听着,真好啊。”
他十分感慨地看着司秋淮,“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是美人胚子,还有才华。当年你爷爷、那老司头啊,总跟我唠,说能让你母亲这个大才女进他家门,他高兴坏了。而今天,你能进我家门,我这可不,也不比你爷爷那时候高兴得少。”
进门?这么感觉一下子扯这么远了。
猝不及防,司秋淮微怔。
而宴迟更是反应巨大。他一听这话,忙放下茶具,正想说什么。
谁知宴爷爷还按着他的胳膊,自顾自继续:“这小子贪玩,又欠收拾,但他本性不坏。你能答应他,愿意嫁到我宴家来,我老头子乐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喽。只是日后,他还得劳烦你多担待啊。”
“不是,爷爷,”宴迟想阻止。他连忙站起,却还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压低声音道,“人家只是来我们家串串门,你,你说这个做什么……”
闻言,宴爷爷身形顿住,他侧着身子往孙子那边瞅,顿时不乐意了,拐棍往地上一杵,胡子乱颤:
“你小子,这说的是什么话。明明,明明你当初给我下的保证书,说下次带回家就是准备订婚的。眼下,这人都带回来了,还跟我在这兜圈子。不像话,真不像话。”
司秋淮听着,虽不知宴迟何时同他爷爷下的什么保证书,可宴迟这时瞅着明显是被噎住了。
宴家爷爷压根儿不给他反应的机会,骂完就要站起:“我这就去取当年啊,和老司头签下的你俩的婚书,这事儿啊,今天能定下来,我老头子也放心了。”
他边说边拄着拐棍往一边走,“孙子你好好招呼人家啊,别懒,学勤快点儿。”
然后根本不听他说,吩咐人就帮他按电梯了。
等宴迟过去,面对着的就是电梯已经合上的门。他怔了下,只好有些无措地又转身看她。
司秋淮坐在原处,有些被他那局促的模样有些逗乐了。但她面上没表现出来,只拈起面前桌上的小紫砂杯,左右瞧了瞧,问:“这能喝了吗?”
宴迟便又回来,重新给她滤了一杯。
司秋淮是真的有些渴了。端起杯,她不怎么会品茶,却也能嗅到沁人心脾的茶香,呷了一小口,满口清香。
正想夸几句,却听宴迟出声:“你别生气。”
司秋淮挑眉,她生气什么。便转眸看过去。
而她不接话,则让宴迟更为不安。
待会儿他爷爷拿着婚书一下来,便是最终要敲定的时刻,他带司秋淮回家,明明说的只是串门,家里老头儿却直接把事情硬生生推到了谈婚论嫁上面。
和事先说好的不一样,司秋淮生气,也是应该的。
可到了这个地步,明眼上和宴爷爷一家的是宴迟,总不可能责任全是他爷爷的。
于是宴迟沉默了。
他坐在那儿,垂着头不去看她,胳膊肘杵在膝盖上躬身向前。这个姿势维持了许久。终于,他人似是鼓了很大的勇气,跟壮士断腕似地,抬起头看来过来:“那,你愿意……答应这个婚约吗?”
“嗯?”
司秋淮手中杯子顿住,侧头迎着他的视线,眸光还是淡淡的。
二人静静对视,一个急切,一个淡定。
看了会儿,司秋淮突然起了逗弄之心,她眨了下眼睛,故意问道:“为什么。”
顿了两秒,却听:“因为我帮你还了债款……行吗。”
而刚说完后,宴迟脸色骤然变得异常难看。他似乎,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和他的本意完全不同。在现在情况下说出来,倒像是……在挟条件而逼迫了。
司秋淮微微挑眉。这人终于承认了。
她还没反应,宴迟头又垂了下去,他敛着眼,双手掩到眼前。栗色的发丝在额前略略散乱,轻声嗫嚅:
“对不起。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答应。”
“也不知道,怎样才能留住你……”
所以,他之前一直不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的吗。
说实话司秋淮没什么感觉。
这像桩交换性质的生意,是没错。可横看竖看,吃亏的难道不是他们家么……
只是宴迟此时模样,让她略讶异。这凄凉的,司秋淮莫名想起家里以前养的那只经常会委委屈屈围在身边蹭的萨摩耶。
唉,一只大狗子。
——不知为何,她脑中忽地蹦出来这个印象。有些好笑。
却是一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大狗子。
暗暗叹了口气。她抬起手,想去摸摸对方脑袋……
这时电梯门复又打开了,宴爷爷拄着拐杖出了电梯箱门。
司秋淮迅速缩回手。宴迟也整理好情绪,端正坐好。
宴爷爷笑呵呵地走了回来,将手中物件放在面前雕着口撷铜钱金蟾蜍的木雕茶桌上。仔细一看,是个装饰古朴的木盒子,盒子极有经过岁月磨砺的感觉。
宴家爷爷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对司秋淮说:“老头子我啊,一直盼着你能嫁来我们宴家。既是想着能尽尽力,帮老司头啊,照顾他的孙女儿。你嫁来我们宴家,也就是我的亲孙女儿。”
他从盒子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纸张看着像是民国时候的仿制,上面文书也用语讲究,很具有他们老一辈喜欢的、那个年代的味道。
“秋淮,你看看这个。如果没问题,那我们今天,就把你俩订婚日子敲定了吧。”
司秋淮目光落在那纸上,略略怔住。
婚书就摆在面前,虽说商量的是订婚,可是如果没有差池,一辈子的事情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她一时间有些沉默。
她不说话,时间一久,宴迟手心都冒出了层薄汗。他稍垂着头,脊背僵硬,像是在等待什么审判。
司秋淮看到旁边宴迟手指微微蜷动了两下,心中默叹。
她抿了抿唇,侧身从自己的包中取出一个事物,竟也是个木盒子,关键是还和桌上那个一模一样。她按照同样的方法,掀开暗扣,拿出里面的纸卷。缓缓打开,又是完全相同的文书,只是下面落款不同。
司秋淮定了定神,缓缓伸手,将自己手中这张婚书和桌上那纸并排放在了一起。
宴迟唰地抬头,满脸惊异。
而司秋淮没看他。只把双手放回膝盖,微微交叠在一起,她身穿白色连衣裙,这个姿势看上去温和又娴静。
“爷爷放心。”
她吸了口气,慢慢抬眼,黑白分明的眸子大而剔透,清凌凌的声音响起,“司家哪怕仅剩我孤女一个,也,自当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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