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彻的呼喊情真意切,坐在书桌后的皇帝却没有什么动静。
太极殿里一片安静,除了时不时响起的翻动纸张与奏章的声音,再无其他。
高彻抬起眼,下意识想要去看父皇,却只望见一片黑暗。
某种从心底腾起的恐慌,他忍不住再次开口喊道:“父皇,儿臣回来了。”
从小到大,高彻早就习惯受了委屈找父皇。最疼爱他的父皇,肯定会替他出头做主。
高彻等待着父皇如以往那样安慰他,笑着说:“是谁给我们的阿惠儿气受了。”
谁料,太极殿里响起的却是冷淡又漫不经心的声音。
乾昌帝头也未抬,“回来了就回来吧。孤已经立了太子,你既然回来了,那便出宫吧。”
高彻仰起的脸上流露几分怔楞迷茫。几瞬之后,他才骤然反应过来,“父皇!我没有造反!”
“父皇!儿臣怎么可能造反!”高彻脸上既有愤怒又有不被信任的委屈。他怎么可能忤逆父皇,就为了一个皇帝的位置!
大殿里回荡着高彻激动的声音。
坐在书桌后边的乾昌帝终于从奏折中抬起头来,看向跪在前方的第二子。
看到那张脸,乾昌帝忍不住眉头一蹙。他和他生母真是太像了,除了下巴,几乎可以说是和颜菱萱一个模子印出来。
不仅模样像,性子也像。往日里,这张脸总是和颜菱萱一样骄横傲慢。
尽管此刻,那张脸上已经不见了以往的骄横,但他还是移开目光。
“朕知道不是你是被诬陷的。”他三个儿子里,谁都有可能造反,唯独第二子高彻不会。
高彻脸上激动的情绪一点点冷却下去,如同烧红的烙铁被取出之后,逐渐恢复原色,他喃喃着,既像在问坐在书桌上的皇帝,又像在问自己,“那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皇帝面孔冷下来,声音里满是不耐烦,“你退下吧。”
高彻搁在身旁的双手紧紧握拳,用力到指骨发白。尽管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仍然下意识紧闭双眼。
他并不是蠢,只是不愿去怀疑。除去他自欺欺人的遮掩,如今一切都有迹可循。
“父皇,我——”
“用不着多说,你下去吧!”乾昌帝皱紧眉头,打断高彻的话,重新低下头看向面前的奏章。
剩下半句话含在高彻口中没有吐出来。他不明白,曾经那么疼爱他的父皇为何能轻而易举收回所有感情。
一点点,那张骄傲自信的脸庞上所有情绪逐渐消失,只留下麻木和空荡。
神情空茫的青年慢慢埋下头,将额头触到冰凉的地板上。
再次在太极殿里响起的声音喑哑低微,如同一点点强行拉拽出来的铁丝,又干枯得令人联想起荒凉干涸的河床。
“儿臣告退。”
原来,太极殿的地板这么冷这么硬。
高彻趔趄着起身,慢慢朝外走去。
太极殿里,乾昌帝身边亲信尤内侍抬头,不经意间看到方才高彻跪着的地方,瞳孔猛地一缩。
汉白玉铺就的地板上,印着一抹鲜红的掌印。
原来,方才高彻用力握紧拳头的时候,因为用力过大,竟然刺破了掌心的痂,鲜血直流。
书案之后,凝视着奏章许久的乾昌帝终于将奏章往后翻了一页。
……
太极殿外,太子一直守着。听到动静,他蓦地抬头,看向走殿里边被人扶着走出来的高彻。
他赶紧迎上去,担忧地问道:“皇兄,你还好吗?父皇他——”
高彻面无表情,目不斜视,路过太子朝着肩辇走去。走到肩辇前,他朝着身边的侍从开口,“去永安宫。”
跟在太子身边的内侍忍不住气愤开口,“殿下,二殿下也目中无人了!您如今已经是太子了,他竟然还这般对您!”
“不要胡说。”高衍训斥了内侍一句,面上神情温和,“二皇兄只不过是心情不好罢了。”
目送着高彻坐上肩辇朝永宁宫而去,他微微含笑,“既然如此,我们也去看看母妃吧。”
他说着,带着内侍走到肩辇前,坐上肩辇朝景福宫而去。
刚刚走进景福宫正殿,高衍便听到母妃身边大宫女着急的声音响起。
他脸上的温润笑意瞬间消失,脸上不由带出几分急切,快步朝殿内走去,“怎么回事?!”
景福宫正殿里弥漫着一股发苦的药味,由于主人长年累月服药,这药味已经难以消散。
殿内,端着药碗的大宫女一见到来人,顿时松了口气,“殿下,您来得正好,快劝劝娘娘。娘娘又不肯吃药了。”
躺在床上的女人身形瘦弱,脸色微微蜡黄,原本清秀的容貌因为病弱也减了几分姿色。见到来人,她同样眼神一亮,“衍儿,你来得正好。”
高衍坐到床边,将对方扶起,接过宫女手中的药碗,“母妃,来喝药。”
郑杏怡推开药碗,摇头,“我不喝。我有事和你说。”
将药碗举到郑杏怡跟前,高衍温声,耐心哄道:“娘亲,你先把药喝了。喝完药之后,你再和我说。”
郑杏怡固执地摇摇头,她双手抓着高衍的手,病弱蜡黄的脸上显出几分激动,“衍儿,二殿下是不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