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绷紧脸皮,满眼警惕的余婆子不同,鹿呦脸上反倒一片平和,那双宛如杏核一般秀气的眼眸里,透着满满的真挚。
“余婆婆,早上那事我也没想到。如果当真舍不得那一百二十文钱,我之前就不会给婆婆送菜送汤。只不过,如果哪天婆婆老了,您儿子一片孝心请人来伺候婆婆你,结果那人不仅没照顾好婆婆,反而害婆婆生病。婆婆高兴按正常工钱结算吗?”
鹿呦语气诚恳,推心置腹,脸上也满是诚意之色。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她捡回来的那个男人,显然不是简单人物。他身上的伤,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普通老百姓会有的刀伤。
一旦余婆子怀恨在心,去衙门里那么一告,很可能牵扯出许多麻烦来。哪怕她没想到直接去衙门告密,只是向其他人诉苦,都有可能惹来麻烦。
鹿呦想得没错,她没来敲门前,余婆子正觉着心里不痛快,打算去找老姐妹把这件事好好说说。然而,想到鹿呦方才推心置腹的话,她一时有些迟疑了。
换做是她,别说给一半了。她一个子儿都不给别人!
鹿呦真心想要说服别人的时候,脸上的每一寸神情、口中的每一个字,乃至说话的语气,全都会互相配合形成令人信服的姿态。
余婆子不过是没什么见识的老婆子,没一会儿先前的想法便开始动摇。一旦觉得鹿呦的话有道理,就如同打开了闸门一般,余婆子不由自主将她接下来说的话也全都听了进去。
鹿呦趁热打铁,素白的手指从衣袖里摸出一个荷包,倒出里边的铜钱。一百二十枚铜钱,将鹿呦掌心堆得满满当当,如同一座小山丘,看上去特别有冲击力。
“婆婆这几天毕竟也照顾我相公了。这钱婆婆拿着,是婆婆应该拿的。”她笑意盈盈,将钱递给余婆子。
余婆子本来以为自己拿不到钱了,没想到这钱还能到她手上!她赶忙接过失而复得的铜钱,原本就被说服的心,更加熨帖起来。她老脸上泛起笑,皱纹都舒展了,这鹿家娘子真懂事,知道她虽然偷了懒,但还是有做事。
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余婆子心里对鹿呦不仅没了怨气,反而生出不少欢喜。
在这种情况下,听到鹿呦恳求她不要将她家相公的情况往外讲,余婆子毫不犹豫一口答应。
安抚完余婆子,鹿呦又在家里呆了两天才出门做生意了。
当看到鹿呦推着板车回来卖胡辣汤时,最高兴的不是与她关系不错的卖菜婶子,而是胡饼摊主。一见到鹿呦,他立马热情地迎上来,主动替鹿呦摆好东西。
鹿呦早就注意到,隔壁胡饼摊上的汤已经消失了。她假装不明白胡饼摊主热情的原因,笑着婉拒,“叔太客气了,我自己来就好。”
隔壁卖菜婶子嗤笑,“小鹿,他可不得对你客气点吗?你没来这几天,他生意可是越来越差了。”
胡饼摊主讪笑了一下。没那么夸张,但这几天生意确实没鹿呦在的时候好。第一天,他卖汤确实多挣了钱,但没两天,摊上的汤就卖不出去了。还有不少客人,见没有胡辣汤喝,连胡饼也不买了,嫌弃着光吃饼又干又没味。
头一回听到的时候,胡饼摊主心里气,先前没胡辣汤的时候,你们不还是一样吃饼?
然而,眼看生意一直回不到先前那么红火,他终于急了。偏偏鹿呦一直不来。
搓了搓手,胡饼摊主有心因为之前的事,和鹿呦道个歉,两人继续一起做生意,但又拉不下脸。正挣扎犹豫之际,他听到鹿呦声音响起。
“叔,你摊上的汤怎么不卖了?”
胡饼摊主脸色微变,觉得鹿呦故意提起这事,要报先前的仇来了。
谁料到……
“叔先前想法不错,汤饼搭着卖,方便。不过,叔毕竟是做饼的老师傅,分不出心思研究汤。”鹿呦确实是故意提起这事,但她没闲到用这事来羞辱对方。望着胡饼摊主那张越发僵硬的脸,鹿呦笑吟吟,不急不缓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你觉着我这胡辣汤如何?叔你要是瞧得上,以后我这汤就由你来卖。”
胡饼摊主震惊地抬头直视鹿呦眼睛,“你要把方子卖给我?!”
鹿呦摇摇头,说出自己的想法。她不卖方子,只卖成品。她把胡辣汤卖给胡饼摊主,再由胡饼摊主卖给客人。虽然比她直接卖给客人赚得少,但她可以不用一整天守着摊子。多出来的时间,她不仅能想想其他发财致富的方法,更重要的是还能够照顾家里那位。
出了余婆子的事,一时半会儿,她是不放心再请人来照顾不肯言语的病人了。
……
换过药后躺在床上的高彻觉得很奇怪。
鹿呦昨天出去了一天,今天又没出门,然而早上他明明闻到了胡辣汤的味道。
其实,比起鹿呦留下来亲自照顾他,他更愿意鹿呦出门做生意。
鹿呦毕竟是个年轻姑娘,听声音大概也就十七八岁。想起方才鹿呦帮他换药,高彻感到耳廓微微发烫。
鹿呦并不晓得高彻的想法,此时此刻,她正紧紧盯着手上那枚小印。
极品田黄,精巧龙钮,还有“毓清之主”四字印文。
单一项,可能是巧合,然而三项合起来,只能让鹿呦想到一个人——二皇子高彻!
谁不知道,高彻深受皇帝宠爱,虽未封为太子,却早已居住在太子住所毓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