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才在灰蒙蒙的云层中间露脸,佟瑶就被蒋君雯抓去喝咖啡,排着队,看见窗外的光一点点地亮起来,不由抱怨,“现在竟然才七点。”
蒋君雯凶她，“就你睡眠不足吗？”
总算买好了咖啡。
两个人坐在清晨冷冽的微风里。
“才进公司多久,就把自己弄成风云人物了,我昨天还听见部门里的小姑娘在讨论你,”蒋君雯搅着咖啡，“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就你听说的那样呗。”
佟瑶皱眉打量着庭院四周的环境，“为什么要来这里，好冷。而且风一吹,都是灰。”
“你懂什么,这叫环境幽静小资……”
话音未落。
一阵风把树吹得沙沙作响,佟瑶忙伸手小心护住自己的咖啡，头发顿时被吹得凌乱,迎面拂过的枯叶顺势落在她的发丝中。
叽叽喳喳鸟叫声里。
坠下来一滴浓稠的可疑液体。
就在她们两人眼前，精准无误地掉进蒋君雯手中的咖啡杯里。
“……”
佟瑶瞬间爆笑,“哈哈哈！”
她边笑边拔掉头发上的枯叶,她捶着桌子，笑到直不起腰来，才擦掉眼角泪水感叹，“真是够小资的！”
“……”
蒋君雯沉默足足半晌,把咖啡杯往旁边挪了挪，假装无事发生。
“别扯开话题！我还在问你话呢，之前跟你说有事情都要先找我商量，你应得挺好的，到头来半个字都不说？”
“事发突然。”
“你都有时间去印周边了，还突然个屁！”
蒋君雯本来想板脸凶她的，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开，“把性骚扰的人做成周边……真有你的。全世界只有你佟瑶能干出这种事情。”
佟瑶也笑了下，然后低眉垂眼地解释说，“之前他摸了下我大腿，我没打算怎样的，后来，碰巧看见他在一个女下属的办公室里鬼鬼祟祟。”
“你拔刀相助了？”
“没有，我只想试试能不能打探一下，不知道怎么就惹毛他了，处处给我穿小鞋。”
蒋君雯没说话。
两个人互相望望，佟瑶明白她跟自己一个想法。
反应那么大，肯定是真的有鬼。
“当然，就算这样，我还是没敢多管闲事。特意跑去找他诚恳道歉，让他别针对我了。周边也只是想先礼后兵，道歉不行再威胁威胁他的……”
蒋君雯已经猜到了，“结果那贱男，看你服软就兴奋起来，顺着杆子往上爬喊你□□？”
佟瑶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长得漂亮，漂亮就算了，还可爱，这包子样太有欺骗性了。贱男本来就觉得你很好欺负，你再一软更不会放过你。”
佟瑶叹气，“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跟你一起长大的，”蒋君雯也叹气，无奈地摇头，“不过我还是要骂你，你以为还在学校里吗？黑板擦塞进班主任杯子里也一样是班宠。”
佟瑶笑骂她，“少拿我编故事！我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儿。”
“你还有藏着没说的，”蒋君雯习惯性地又想拿咖啡杯，手伸出去，反应过来顿住，不由敲了敲桌子，“光到这一步，还不够逼得你弄出这么大一个动静吧？”
确实是一起长大的。
佟瑶从来没有一件事能真的从头到尾瞒住她。
佟瑶垂眼，想了想，拿出手机，直接给她看保存在云端的视频。
“这是我去找刘杰玮道歉的那天，用这个录的，”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胸针。
佟瑶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毛病。
她从那天被摸了大腿以后，每次去设计部，都会先把这个珠花胸针别在大衣领口上。
椭圆形的胸针缀着圆润的珍珠，还镶嵌着几排黑色碎钻，样式老气，装饰效果其实不太好。这是佟瑶从一个当记者的朋友那儿收到的礼物。
高清针孔摄像头，连接云端实时保存的新技术。
她的护身符。
视频里，是佟瑶去找刘杰玮道歉的全过程。
开始他还挺装模作样的，但一听见佟瑶说些服软的话，语气立刻就嚣张起来，步步紧逼。甚至还给她放了几段存在自己电脑里的小视频。
然后，他又提了一遍开房的要求。
佟瑶没吭声，被他手指着鼻子骂她贱人，别给脸不要脸。
最后给她两个选择，要么陪.睡，要么滚蛋。
这些画面全都通过胸针里藏着的微型高清摄像头录了下来。
佟瑶当场转身走人。
出去后，她一直没敢回市场部，只能躲在楼梯间偷偷哭了会儿。
不是哭自己。
实在那些视频实在太触目惊心。
蒋君雯全部看完，竟然也能从里面找到一两张熟悉的面孔，沉默好久。
“报警了？”
“报了，立案侦查中。”
“……”
蒋君雯叹气，“我没资格骂你了，但是，但是，佟瑶……”
她讷讷了会儿才说，“这种丑闻一旦闹大，是会给公司造成巨大负面影响的，你跟刘杰玮，一定会被一起辞退。”
佟瑶点头。
这种事情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蒋君雯叹气，折中说，“这些视频你先藏藏住，想办法降低影响。不曝光对大家都好。”
“那天，我看见这些，从他办公室出来直接被气哭了，”佟瑶瘪嘴，光回忆就又有种想哭的感觉，赶紧垂眸喝了一大口咖啡。
“就想，鱼死网破也好，老娘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
“他威胁那些女孩子的时候，肯定说过，不听话就把这些东西宣传出去。那不如我先来帮他宣传一下。”
蒋君雯没说话。
她这时候应该劝一句，别冲动。
可那些小姑娘明显失去意识后被拍下来的裸.照，甚至背景就在办公室里的视频，熟悉的同事的脸蛋，晃在她脑海里。让她久久说不出半个字。
“……”
刘杰玮威胁佟瑶，不乖一点她就会被拍更过分的。于是佟瑶给同事们派发完自制周边，直接拿着录像视频去警察局报警了。
在警局，笔录做了很久。
他电脑里的那些东西，存在哪里，哪几个文件，佟瑶都仔仔细细跟几个警察讲了。
佟瑶看见蒋君雯凝重的表情，笑了笑，用安慰的语气说，“你放心，我只要他能进局子，这些视频就是证据，不必曝光出来……除非报警没有用。”
佟瑶在二次元有一定的名气，还认识不少网红，媒体资源离她那么的近。现实里也有在当记者、律师，警察的亲戚和朋友。
她本身还有一笔足够傍身的积蓄，能保证丢掉饭碗后，不至于为下个月的房租心慌发愁。
就算这样，被刘杰玮盯上后都想着息事宁人。
所以那些什么都没有，甚至是远赴他乡，连家都没有的女孩子，她们遇到了这种事情该怎么办？她们敢反抗吗？她们能说不吗？
佟瑶避开，本来就有种对不起别人的感觉。
刘杰玮还拿出那种视频，以为可以真正吓到她。
“……”
如果公安局立案侦查后无结果，佟瑶必定会押上所有的人脉手段，在四大报社，地方新闻台，保证他个人的高清照片排场最大。
她佟瑶亲自去给他拿版面，绝不吝惜金钱时间。
半晌，蒋君雯又问，“万一事情闹到最后，你真的被开除了怎么办。”
佟瑶摇摇头，“不知道，可能出国读两年书再回来吧。”
“别这样，”蒋君雯沉吟了会儿，“我现在还没有能力保你，但刘杰玮的靠山，一个ＶＰ，说那样也就那样，你去找顾青云说说情，好好求求她。”
佟瑶：“……”
她没点头说好，也没说不行，直接含糊地带过这个话题。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
“要去上班了，”佟瑶看眼时间，“不早了，你不走吗？”
“你先去吧，我部门里那老头子今天请假。”
蒋君雯不着急。
佟瑶点点头，收拾了一下托盘，“那我先去了。”
走了两步，又被她叫住。
“佟瑶。”
佟瑶转过头。
就见蒋君雯还靠坐在那儿，笑了笑说，“我们财务部的小姑娘，昨晚都在夸你做法可爱，性格帅。”
—
身后的风愈加大，大片的乌云朝头顶缓缓地压过来，佟瑶时不时地抬手捋发。刚才还是好好的晴天，才进公司，转眼间已变得一片阴暗。
她拿出手机，等电梯的时候查了下天气预报。
没有带伞，所以千万别要下雨。
在外面不知不觉地跟蒋君雯聊得久了点。
佟瑶将将踩点到。
佟瑶刚进部门，就看见大家看见她都愣一下，一副似有深意的样子。
等她走过，依稀感觉背后在交头接耳。
“……”
佟瑶当做没察觉。
她回位置，开始处理手上的工作。
忙了一会儿，外面的太阳光又冒头了。清澈的晨光不杂一丝尘滓，照出空气里上下起伏的细小灰尘。天气预报说，今天没有雨。
佟瑶拿到同事弄完的文件，很快并入表格，再录进数据库……
整个上午过得飞快。
“佟瑶，”李染过来喊她，手里刚挂掉电话，拿着文件匆匆地说了句，“帮我把这个拿去给老大，顺便带句话，城辉那边的报价还是有一点问题，我现在直接去找他们。”
“好，”佟瑶站起身。
李染递给她东西，明明很赶时间，又折回来攥住她手腕说，“还有……你记得去问问老大怎么办。”
她话里含糊再含糊。
佟瑶一愣，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忙笑笑，“嗯。”
“……”
佟瑶拿着文件，想着她们一个两个，都觉得这时候应该求顾青云出面保她。
普通的小职员，摊上麻烦跟自己领导求助。
好像还挺正常的。
如果之前没什么交集就算了。
这种时候，要去跟顾青云开口求她帮忙，真不如杀了她。
佟瑶扭扭捏捏，被这一提，感觉交个文件都要心虚半天了。
她不由一步一步地往办公室挪。
抬眸，忽然透过玻璃看见里面一道侧脸，像是刘杰玮。
长廊光线昏暗。
佟瑶不由靠墙边站着，努力透过百叶窗没完全拉上的几厘米缝隙，偷窥里面是什么情况。
“……”
离得太远，办公室里本来就隔音效果很好。
佟瑶在外面，只能看见他们在讲什么话，完完全全听不到声音。
似乎交流得不错的样子。
顾青云原先是坐着的，一坐一站，跟刘杰玮距离半米多。
忽然站起来，她笑吟吟地靠近他。
刘杰玮脸上也露出笑意来。
就在下一秒，顾青云突然挥手给了他一巴掌。
“……”
连隔着那么远的佟瑶都被吓了一大跳、
力气之大。
刘杰玮毫无防备，半边身子都偏了偏，抬手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他反应过来，立刻扬起手就要还她这一个巴掌——
顾青云双手抱臂，不退不躲，目光直直地望着他。
刘杰玮的手停在空中顿住半晌，硬是没敢还，
最后抬脚怒气冲冲地踹了一下旁边的滑轮椅子，骂了点什么话，赶紧开门大步地出去了。
“……”
佟瑶还站在那儿。
他从旁边经过，压根没注意到别人。
佟瑶眼尖，瞥见他那张黑黄的脸都浮现了一层粉意。
可想而知一巴掌有多响，估计现在还两耳嗡嗡的。
佟瑶张着嘴巴，又傻站了好久，才如梦初醒般地过去。
敲了敲门。
“请进。”
里面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平淡。
“……”
佟瑶进去，把文件放下，心还在狂跳。
得回忆好几秒，才把李染交代的话一字不落复述给她。
顾青云接过，睨她一眼，“怎么了？表情奇奇怪怪的。”
“……”佟瑶知道刚才的事情最好别提，但实在憋不住，忍了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我看见刘杰玮从这儿出来，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嗯，没说什么，”顾青云轻描淡写，“正常工作往来而已。”
佟瑶磕绊了下，“真…真的吗。”
她的正常工作往来，需要大力地扇刘杰玮巴掌的吗？？
佟瑶不知道刘杰玮跟她说了什么。
但肯定把她气爆了。
顾青云见她眼神闪烁，微拧眉，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忽地偏过脸，瞥见百叶窗没完全拉上。
“刚才看见什么了？”
她轻柔询问。
佟瑶下意识地老实交代，“看见你打了他一巴掌。”
“……”
顾青云走过去，先把百叶窗那最后一点缝隙完全拉下来。
这才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