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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池底龙宫(1 / 2)


西门家关外别院,莲花池旁有一座风雪阁,地基底下暗藏一条地暖,终年燃烧不休,便是寒冬腊月,楼阁中依然温暖如三月阳春。

此楼阁乃是西门家家主为体弱多病的幼弟西门闻雪亲自督造,西门闻雪每年都会来此小住一段时日,疗养身体。

此刻,楼阁临水的窗子边正坐着一位孤拔清癯,容貌俊美的男子。

已是春天了,男子身上依然穿着厚厚的冬衣,拥着一领狐裘,怀间抱着一只银质镂空的暖炉,好似极畏寒,俊美的脸庞略显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西门独秀跪坐在男子对面的坐席上,腰身挺直,满怀忧虑地问道:“小师叔,你近来身子可还好吗?我瞧你的脸色,似是比三月之前所见,又差了许多。”

原来这男子便是西门家家主的幼弟,西门闻雪。

西门闻雪虽将近天命之年,容貌上却看不出半分岁月痕迹,若不提他的辈分,在旁人眼中,多半要将他与西门独秀当成同一辈人看待。

夜风拂过莲花池,自窗外吹入,西门闻雪迎面受了风,不禁抬手掖了掖狐裘的领子,低头咳嗽几声,叹道:“我这身子骨,这多么年都熬过来了,活一年,便多一年,总归都是赚的。”

西门独秀自幼失怙,除了眉山夫人一直将他视如己出,倾心栽培之外,师父西门闻弦对他亦是如师如父,小师叔西门闻雪对他亦是疼爱有加,三者都是他打从心底尊敬爱戴的长辈。

现下听到西门闻雪言语中透露出几分萧索之意,似在暗示这一躯病体时日无多。

西门独秀不觉眼眶微湿,脱口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小师叔你不肯到神医谷玉家去求医?!夏鸣仙府不肯大费周章地为你医治,难道与西门家有姻亲之好的玉家也不肯吗?”

塞上江南世家林立,其中最出挑的三个姓氏便是:麟趾洲西门氏、神医谷玉氏、灵州江氏。

世家与世家之间,互通婚姻,关系错综复杂。

比如,现任西门家家主的第一任妻子便是出自神医谷玉氏,而后他的幼弟西门闻雪也娶了玉氏出身的女弟子,且和家主的前妻同出一族,是血缘亲近的堂姐妹。

西门闻雪闻言,面色益发苍白,捂着唇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一会,才平缓下来,苦笑道:“风雅,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了,你阿秀婶婶仍是怪我。我没有脸到神医谷去见她啊。”

西门独秀听了,眸光一黯,蓦地想起当年的往事来。

虽然他那时年纪尚小,时日久远,很多记忆到如今已然模糊了,可有一点,他却记得十分清楚。

那便是小师叔与阿秀婶婶当年新婚燕尔,极是恩爱,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婚后不出多久,阿秀婶婶便有了身孕,小师叔初为人父,欢喜异常,对阿秀婶婶更是俯首帖耳,千依百顺。

有一天,阿秀婶婶忽然说想吃水蜜桃,想得日也睡不着,夜也睡不着。

可当时正是数九寒天,大雪飘飞的时节,哪里有什么水蜜桃可买呢?可小师叔心疼妻子,终是挨不过妻子请求,奔波数日,为妻子寻来了三颗鲜妍水润的水蜜桃。

阿秀婶婶高兴极了,催促婢女洗了一颗吃下,结果过了半刻,腹中开始绞痛,浑身发起红疹,喉咙水肿,整个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师叔吓坏了,急急请了医士过来相看,可医士到时已经晚了,阿秀婶婶裙下见了红,命虽救回来了,可那孩子却没有了。

后来听那医士诊断,才知晓阿秀婶婶原来是不能吃桃子,吃了便会发起异症。

阿秀婶婶小时候也因为吃桃子引得全身发起红疹,只是当年症状并不严重,所以她并未放在心上,多年过去,竟连自己都忘却了。

二人失去了这个孩子,此后阿秀便一直都再也没有怀上。时长日久,阿秀开始怨恨丈夫,恨丈夫当年为何要为自己找寻水蜜桃,如果他不是如此煞费苦心地讨好孕中的妻子,他们也不会失去那个孩子。

一日日的怨恨折磨着阿秀的心,令她疑神疑鬼,再也无法全心爱慕自己的丈夫。

为了不被这种怨恨击垮,她最终选择离开西门家,回到神医谷隐居,只在每年几个特殊的节日里才与丈夫见上一面。

一对恩爱的少年夫妻,谁能想到竟会被一颗水蜜桃变成一对怨偶呢。

西门独秀颓然道:“可以阿秀婶婶待小师叔你之心,她又怎么忍心见你痼疾缠身呢?”

西门闻雪摆了摆手,苦笑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风雅,我乏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西门独秀只好起身,俯首朝西门闻雪一礼,退出了风雪阁。

西门闻雪放下窗子,揣着暖炉步入内室。

内室里铺着白色的羊绒地毯,中央置放一尊鎏金兽耳香炉,靠东墙的一面摆了一张嵌螺拔步床,靠西墙的一面则摆放了主人日常所用的书桌书架、书册法器。

西门闻雪走到书桌后,伸手按向墙上一面八卦镜,霎时,便见铜镜中放出金光,两只乌木书架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墙后一个可通一人通行的门洞。

西门闻雪低头走了进去,沿着深入地底的石阶不断向下,向下,忽而眼前一亮,竟到了一处镶金饰玉、红销软帐的女子闺房,满室宝气盈光。

闺房中的床乃是白色海贝所打造,铺着红色的锦被,四角珠帘垂落,每颗珍珠都有指头大小,又圆又润,说不出的奢靡华贵。

正对着床的,是一面紫金为框,琉璃为镜的落地镜,镜旁紧挨着几架多宝阁,架上摆满各种珠宝,俱是罕见之物。

西门闻香走到那面落地镜前,伸手抚过镜面,随着他手掌移动,镜中竟有波澜迭起,浪涛翻涌。

过了一会,粼粼水波散开,镜面重新回复平静,那镜中却出现一个红衣玄袍的高大男子。

那男子生得极为俊美,比之西门闻雪这种清冷的俊美又有所不同,那是一种先声夺人的美,美得叫人一眼难以移开目光,却又偏偏不觉得他女气,心中忍不住为他天人般的容貌和威严的气度所慑。

西门闻雪朝那人颔首道:“沈兄,何事召我前来?”

被西门闻雪唤作“沈兄”的人,正是现任天督城城主沈危,与江玄之父、姜虞之父是八拜结交的异姓兄弟。

镜面中的人影如镜花水月,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沈危声音清朗,道:“雨山兄,不知你可听闻过‘太阴炼形,秽土重生’?”

西门闻雪霍然变色,胸口微微起伏了几下,小心翼翼地将情绪压了下去,不动声色道:“这是冬藏仙府符箓金册中记载的禁术?”

“我自是听过。但重生一术,何其荒诞,从古自今,有人成功过吗?”

沈危微微笑道:“前无古人,不代表后无来者。我沈某人一向只求偏安一隅,不愿参与天督城外的纠纷,可雨山兄派出去寻找秽土的人,竟然寻到我沈某人的后院中来,未免有些太过失礼了吧?”

西门闻雪脸色白得几乎和身上的狐裘一个颜色,他轻咳数声,面色不改,淡淡道:“是手底下的人不懂事,惹怒了沈兄,合该以死谢罪。”

沈危玩味道:“我很好奇,雨山兄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寻找这传说中的‘太阴炼形’之法和‘秽土’,究竟是想复活何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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