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来到叶萧的院子时,黄诚已经在院门口等候多时了,见人过来,极有眼色地上前牵马。
他神色隐带焦急,李青山大概明白叶萧的药许是还喂不进去,遂大步流星地穿过院子走进叶萧房里,果然,人还是躺在床上,跟他昨夜离开时一模一样。
李青山心下一沉,转身望向将马牵进马厩里,才走到门口的黄诚:“药呢,准备好了没有?”
黄诚连忙点头:“稍等,药一直在炉子上热着,我马上去端过来。”
黄诚出去端药,李青山就掸掸身上那因风尘仆仆而沾了尘土的衣衫,往叶萧床沿上一坐,如昨日那样双掌箍住叶萧肩头,用力抬起他上半身,把人揽进怀里。
虽一直没有醒过,但李青山发现叶萧昨夜紧皱的眉头今日已经舒缓下来,面色也不是昨日那样,即便昏睡着也隐现痛苦。
不管怎样,这总归是一个好现象,说明情况确实是在好转。他又抬手探了探叶萧额间,热度也稍微降了一些。
黄诚动作不慢,很快就把药端了进来,交到李青山手里后,便仍主动退出房间,带上门。
李青山含住一口药汁,看了看叶萧那早又苍白下来的双唇,扣住他下巴掰开些许,毫不犹豫地压了上去,唇齿轻启,嘴里苦涩的药汁就顺着唇间缝隙渡入。
这件事情对李青山而言,已有几分熟练,含一口渡一口,很快手里的药碗就见了底。
喂完药,他看了看仍在床头几案上摆着的白色瓷瓶,索性把药酒也一并揉完了事。
此时正是白日,房里的光线不像昨夜那样昏暗,他拉下叶萧身上的中衣,入眼就是后腰处那一大块褐色淤痕。
这伤处仍有些肿,充血扩散,占据了后腰那一大片地方,瞧着颇有几分触目惊心。
李青山有些后悔了,自己昨日不该和这人那么较真,如今淤痕未消,人也昏迷着,这腰上也不知有没有伤筋动骨。若真伤了筋骨,他又还怀着身孕,往后恐怕不易。
李青山对自己的力量有几分自知之明,昨夜那脚他虽及时变换了路径,也尽量收回一些力道,踢到人身上还是够呛的。
说到底,两人本就不应该动武,然而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他长叹一口气,将白色瓷瓶中的药酒往手掌心倒了一些,掌心贴到叶萧后腰的淤痕处,慢慢地揉搓起来。
他此时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叶萧后腰,又要控制自己的力道,不能重了也不能轻了,重了恐怕伤上加伤,轻了揉起药酒来就没有什么效果,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背对着他的人原本已经舒展的眉头,此时又皱了起来。
等到揉完药酒,那皱起的眉头又无意识地舒缓开来,以至于李青山替叶萧穿好中衣,将他放回床榻上时,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异常。
做完这些,李青山俯身替叶萧捻好被子,便转身出门,找侍立在门前的黄诚了解情况。
“上午大夫有没有来把过脉?”
黄诚点点头:“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至于......”他模糊了孩子这两个字,接下去道,“苏文也说这很不可思议,以往见过遭到如此重创的人,必定保不住的,大人能够保下来,想来该是他身体底子好的缘故。”
李青山舒了一口气,抬手拧拧眉心,又道:“你仔细说说前两日的事情,我倒要听听,怎么就闹到这种地步了,你家大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黄诚昨夜虽情急之下吼了李青山一顿,透露出一些内幕,此时想让他开口,却又是千难万难,他只垂眸道:“大人的心思属下不敢知晓,也不敢置喙,你如果想知道,不如等大人醒来亲自问他。”
李青山面色一肃:“你……”但他只说出这一个字便停下来,罢了,从旁人口中听来的总没有那么准确,他还是如黄诚所说,日后亲自问一问正主更为妥当。
“大夫有没有说下次喝药是什么时候?”
黄诚早已就这事问过苏文,此时便道:“戌时。”
李青山背着手思索片刻:“这样,我手头有事就先回去了,今夜戌时再来。”
黄诚干脆道:“行,望您不要误了时辰。”他先前对李青山总是“你你你”地称呼,此时盼他来喂药,才称了一个“您”字,好像李青山就是个工具人,用得着的时候尊敬一下,用不着的时候你哪儿来的就回哪去,好走不送。
李青山当然也察觉到黄诚的态度了,若是他自己属下,除了偶尔忠言逆耳的唐瑜,谁敢对他摆出这种态度,可黄诚是叶萧的人,如今叶萧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黄诚心里对他有怨,他能理解。
但理解并不代表乐意,李青山身居高位,哪里又是个能受气的人,黄诚便是对叶萧再忠诚贴心,那也不是叶萧本人。
他可以时不时地被叶萧堵心,不代表就能接受黄诚的不敬,侧眸重重地哼了一声,留下句:“好好照顾你家大人。”便牵了马回府,他手头还有一堆事情要忙,并不能时时耗在此处。
幽幽地看着李青山策马离开此处,黄诚回屋去看叶萧,四下检查过一遍,确认并无差错,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转而去了厨房。
苏文自从被掳到这里,不是被关在柴房,就是窝在厨房里配药煎药,此时他正在一大堆药材中间挑挑拣拣,时而将手中的药材放在鼻尖闻闻味道,脸上表情变幻不定。
这些药材种类齐全,是今天早晨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抬过来的,此后他除了煎药吃饭以及解决个人问题,其他时间便被强制按在这里调配药材。
其实配药哪里就用得了这么长时间,他不反抗,实在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见黄诚从门口进来,他捏着手里的药材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好汉,你看这病人也看了,药也配了,是不是可以放我回去了?”
怕这个“凶神恶煞”的人再对自己发难,苏文忙又补充道:“您放心,只要那位夫人一日没有痊愈,我可以随传随到,我那医馆离这里也不远,过来一趟废不了多大功夫。”
黄诚冷冷地瞥他一眼:“你这人怎么这么多事?就在这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苏文虽害怕黄诚,自从昨夜发觉他并没有那么坏以后,胆子也大了几分:“我这失踪好几日,医馆里的人该着急了,就算要留在这里,好歹也容我回去报个信?”
黄诚除了对待叶萧细致谨慎,对旁人就没有这么多耐心了,加之叶萧一日不醒,他就一日提着心,见眼前这人诸多要求,一张嘴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他愈发觉得碍眼。
还是个男人呢,胆子比老鼠还小,白白净净的一副弱鸡样,这人要是跟着他们上了战场,头一回合交锋就要被斩在马下。
他原本是没必要答应的,但想起叶萧曾说过,“这人好歹帮了咱们”,便也多了几分耐心:“你有什么话要带,我派人送信过去,至于你,老实呆着。”
苏文微微一叹,想着能带个信回去,总算聊胜于无,便将腰间的玉佩取下,交到黄诚手里:“自从师父去后,医馆里就我与师妹当家,劳好汉给我师妹带句话,就说我如今一切安好,办完事立刻回去,把这玉佩交给她,她便能安心了。”
黄诚看着他白白净净的面孔,暗道这人还算有几分担当,接过玉佩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了,一抬手把人按回药材堆里,自己出去派人送信,走到门口时,他忽地转身道:“别总好汉好汉的,真以为我们这里是土匪窝不成?我叫黄诚。”
苏文一愣,随即顺从地点点头,张了张嘴,改称“黄壮士”。
黄诚轻哼一声,便关门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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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已是酉时,苏文继续窝在厨房里摆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