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秋,备马。”
敛秋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道:
“娘娘要去何处?奴婢去备车可好?”
楚禾摇了摇头,坚持道:
“备马,我要去仪安。”
敛秋没办法,只好按照她的吩咐下去准备了。
楚禾站起身来朝谢照衡道:
“谢大人放心,我亲自去一趟仪安,定能请的出镇国大将军。”
谢照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俯首称是。
*
楚禾让立夏侍候着换了一身简单的劲装,只随身装了一包碎银子和地图便准备上路了。
立夏帮她整理衣襟时,面露担忧地说:
“娘娘非要走这一次么?不如遣几个禁军随护左右?”
楚禾果断地摇了摇头,轻声安慰道:
“这次行动需得悄无声息,不可惊动太多人。你放心,我在玉京的时候也常常同泣云一起骑马出远门,不妨事的。”
立夏还是放不下心来:
“娘娘马术精湛,奴婢是知道的。可是娘娘手无寸铁,也并不会丝毫武功,奴婢还是担心…不然还是让奴婢陪侍左右吧。”
楚禾按住她的手腕,坚定道:
“立夏,我还需要你和敛秋在宫中待着。此番我出宫的消息,切莫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会招来大祸,你明白么?”
立夏停顿片刻,知道她已经打定了决心,终于长叹了一声,不再劝阻。
她给楚禾易了容,又在楚禾的劲装外面加了一件男装,随后引着她走到一处不起眼的小门,低声对楚禾说:
“娘娘,敛秋拿着您的令牌出宫去置办骏马了,您从这个门出去,绕到后四街,找一家秋门酒局便能找到她。”
楚禾点了点头,轻声道: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能行的。”
立夏坚持要目送着她离开,楚禾只好独自一人走向那扇宫门。
这里往常都是供宫里负责修缮的劳工们出入的,盘查得并不算严格。
楚禾一边在心里默念着千万别被抓到,一边深吸了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跟着两三个刚刚下工的劳工一起鱼贯涌出宫外。
可是楚禾看见他们一个一个地掏出一块小木牌来,心里不由地慌了神。
她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企图蒙混过关。
眼看那宫门离她越来越近,可那门口的禁军侍卫却忽然将目光锁到她身上。
看她一副陌生面孔,那侍卫眉头一紧,不由分说地伸手将她拦下,厉声道:
“何人私闯宫禁?交出你的令牌!”
就在楚禾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身后却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嗓音:
“朱大哥,这是我家远亲,如今在冬矢宫做活的劳工,前两天不小心丢了令牌。我带他出去便是了。”
楚禾一回头,看见魏葬穿着一身宫廷禁军的军服,将满头青丝俱束于脑后,高高束起,脸上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满身都是少年气。
那名姓朱的侍卫打消了疑虑,一摆手示意道:
“既然如此,那便去罢。”
魏葬随即走到她身边,轻轻拢住她的肩,带着她走出了宫禁。
他们走出了宫墙之后,魏葬的手才缓缓放了下去。他垂眸朝楚禾略一躬身道:
“方才事态急迫,请恕属下唐突。”
楚禾摇了摇头,径直往南四街走去。而魏葬则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也不言语。
等到了酒肆门口,敛秋早已等在了门口。看见楚禾和魏葬过来,敛秋连忙迎上去,将两匹骏马的缰绳递给了楚禾。
楚禾有些不解,转过头问敛秋:
“怎么备了两匹马?”
敛秋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话,还是魏葬率先开了口道:
“小姐莫怪敛秋姑娘,是我准备的这两匹骏马。这青都管制战马极为严苛,只有禁军的养马场可以找到千里马。敛秋姑娘来找我时,我向百夫长告了七日休沐,专程护送小姐前往仪安。”
说着,魏葬从怀中掏出一块还带着体温的令牌:
“这是小姐的令牌。”
碍于此处人多眼杂,楚禾没有反驳,只是接过自己的令牌,朝敛秋道:
“你先回去罢。若是这几日有人问起来,就说我病了,不见人。”
敛秋连忙应了,小跑着便离开了酒肆。
魏葬转身走进酒肆当中,买了五斤牛肉和两只水袋挂在马背上。他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递给楚禾,压低了声音道:
“小姐,去仪安需从西城门走。”
说着,便自然地伸出胳膊来,示意楚禾借力上马。
楚禾没有依靠他的帮助,自己一翻身便骑上了马背。
“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上路吧。”
魏葬应了一声,纵马与她并驾齐驱,一齐赶往西城门。
此时青都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阻挡了他们的视线。魏葬像是变戏法一样拿出两个斗笠来,将其中一个递给楚禾:
“小姐,估计今天要冒雨出发了。到下一驿站还有八十多里路,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到那里。”
楚禾接过斗笠,略一点头,一双眼睛却担忧地望着眼前绵密的春雨道:
“但愿巨鹿原的路没有被阻断,这样我们明日晚间便能赶到仪安…”
她的手忍不住摸向自己腰间的荷包,似乎感受到那人的温度近在咫尺一般。她心一横,随即一抖缰绳、夹紧马肚,胯|下骏马便立刻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刚刚离开的西城门上,一直有一双眼睛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
入夜,东尧军某处营帐之中还点着一抹昏黄的灯火。
琼善掀帘从帐外进来,迫不及待地走到有亮光的地方,从袖中掏出一只细细的铜管。
她捻开密封管口的印泥,从管中倒出一封卷起的字条。
琼善随手将铜管扔到地上,急不可耐地展开字条,手指因为过分激动而微微有些弯曲颤抖。
她快速读完字条上的内容,跳动的烛火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地闪烁片刻,透着一丝诡异的氛围。
终于,琼善的脸上终于绽开了一个笑容。
她忽然站起身来,将自己的侍卫唤进帐中,吩咐道:
“你派一队人马加紧西部的巡逻,记住,不管看到任何可疑的人都要立刻来报。”
侍卫有些疑惑道:
“郡主,西部已有两只巡逻队轮岗…”
琼善的脸色随即冷了下来。侍卫见情况不对,连忙应了下来,毕恭毕敬地退出了她的营帐。
琼善冷笑了一声,吹灭了帐内唯一的烛火,她瞬间便跌入了黑暗之中。
几乎与此同时,楚禾与魏葬两人一前一后疾驰在巨鹿原的广袤草原上。他们跑得飞快的原因除了赶路以外,还是为了躲避这巨鹿原上四处出没的野狼。
楚禾伏在马背上,疾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吹动她的衣袍猎猎作响。可她仍然可以听得见那远处山谷之中不绝于耳的狼嚎。
她有些害怕,忍不住大声朝魏葬喊道:
“我们还有多久可以到驿站?”
魏葬答道:
“还有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楚禾忍不住捏了一把汗。
她座下的骏马已经开始大喘气了。自他们离开青都以后,便一刻不停地奔向仪安,战马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楚禾望着前方漆黑一片的草原,终于慢慢勒紧马头,放缓了步伐。魏葬感觉到她减慢了速度,不由地有些忧心忡忡道:
“小姐,这里有很多狼,我们恐怕不能停下。”
楚禾干脆从马背上跳了下去,抚摸着马头道:
“再这样跑下去,战马会活活累死的,我们必须休息半个时辰,否则跑不出巨鹿草原。”
她岂能不知,这样做是在把自己的性命推到了悬崖上?可是为了能尽快走出这片草原,她必须要让战马得到片刻的休整。
魏葬闻言也没再坚持,而是跟她一样跳下马背,慢慢地往前走。
楚禾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借着月光,隐约看清了他消瘦的身影。
楚禾忍不住问:
“魏葬,你是昆阳人么?”
魏葬沉默片刻道:
“我记不清了。我记不得以前的事情。”
楚禾垂下头来,从怀中掏出那支梅花鹿骨笛递给魏葬:
“我听人说,这是昆阳所产的骨笛。如今我们就在东尧,或许你应该去看看,或许能找到你的亲人呢?”
可魏葬并未接过那支骨笛,而是埋着头沉声道:
“不用找了,我知道他们已经死了。”
楚禾略微一滞:
“你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么?”
魏葬抬起头来,似是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可我记得我叫魏葬。这是我唯一记得,也是我唯一知道的关于我的身世的事情。”
楚禾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月色清冷如霜一般照在少年肩上,竟是前所未有的孤独。
这时候,远处忽然有一队举着火把的人马出没。
魏葬连忙提醒道:
“小姐,快上马!”
楚禾立刻骑上马背,从草原上疾驰而过,试图避开那伙人马的视线。
谁知围堵在他们前面的人马越来越多,最终竟然成了合围之势,将他们牢牢困在中央。
随着包围圈不断缩紧,魏葬咬牙道:
“小姐,我来拖住他们,你找机会逃走!”
楚禾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角,沉声道:
“别慌,这是东尧军的巡逻队。”
即便稳住了魏葬,楚禾心中仍旧隐隐不安。
她隐约感觉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设计好的圈套之中。
若非如此,东尧军的巡逻队怎么会恰巧巡逻到此地,又恰巧在这个时候撞上了他们?
可是这一切都不容她细想。那为首的骑士持一把长戟纵马迎来,正满目戒备地看着他们。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楚禾凛然道:
“我们是东尧商人,准备去仪安做生意的,并非刻意闯入防区。各位军爷手下留情,我们即刻便走。”
那名军官听出了她是个女子,似乎犹豫了片刻。
这时候,那军官身后有个士兵纵马上前,走到他身边耳语几句。
军官一听他的话,立刻走上前两步:
“两位得罪了,请跟我们走一趟。若是审查无误,自会放你们离开。”
楚禾踌躇了片刻,转头朝魏葬点了点头。后者顺势收了腰间的暗器,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身后。
楚禾知道此时要想逃出去根本没可能,比起拼上魏葬的性命挣脱,还不如听从他们的话走一趟军营。
若是运气好,或许他们可以顺利离开。
可谁知他们刚刚走进军营当中,却看见四处漫山遍野尽是灯火通明,似乎是在刻意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一样。
忽然,楚禾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大帐之中缓缓走出,呼吸立刻变得急促了起来。
赫绍煊怎么会在此地?她是无声无息地离开的王宫,有谁能赶在他们前面给赫绍煊通风报信?
楚禾紧紧地抓住了缰绳,几乎深深地将指甲嵌进自己的掌心之中。她看见他缓缓朝自己走了过来,脸上看不出喜怒,只觉得压抑。
忽明忽暗的火光勾勒出赫绍煊朦胧的轮廓,楚禾一眼便望进他的双眸之中,仿佛坠入无尽的深渊,眼看着周遭的昏暗将自己吞噬。
她的心脏跳动地愈发沉重。
眼前是她百口莫辩的情形。
她该如何解释深夜至此?她该如何解释魏葬?她该如何让他相信自己?
楚禾努力地想着,脑中却一片空白。赫绍煊早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看她端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竟伸手一把抓紧她手中的缰绳,用丝毫不容反抗的语气道:
“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阿禾:嘤。狗子生气怎么办?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明早九点,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