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方才递进食盒的秦家小厮,手里还拎着池小秋送来的食盒。
他喘吁吁停了脚步,恭声道:“我家老爷说了,粽子他很是喜欢,多劳两位挂念。”
钟应忱刚接过那个食盒,只觉手上一坠,沉得几乎要拎不动。
池小秋看他吃力,忙接过来,揭开一看——原来秦司事把上面一层食盒里的东西收了,另外一层却原样递还给她。
钟应忱一看才知道,这第二层,池小秋还放了一包银子,大约二百多两,算是她全部家当。
池小秋忙要把食盒塞回去:“哪有收东西只收一半的!”
小厮忙往后退,十分为难:“老爷说四月里头柳安叶案,多亏池姑娘替叶行跑了一趟柳湾,这一回他这个长辈出些力气,原是应该。”
他又转身向钟应忱道:“还有小官人送的那几封银子,老爷都让人尽数送回去了!且让小的另带句话给二位。”
街上人来人往,他压低了声音:“柳安镇上行行做到高处,都有难与外人道者,日后还望池姑娘多加小心!”
两人皆是一凛!
他接着道:“这世上德艺双馨者甚少,姑娘想要拜师学艺,还需多多留心,好好寻上一寻。”
直到小厮走了,两人都仍在沉默,钟应忱当机令断,决定先往关了秀娘和另外一人的牢中去问问讯息。
关于为何要与池小秋过不去,本来都以为是已经知道了因由。
只因池小秋把生意迁往云桥,自家越来越火热,周边却多有摊铺受了影响。行内竞争,自然有些见不得人的地方,碰瓷找茬也是常用的手段,收买秀娘的那个人,自家也做着吃食生意,就在云桥附近。
钟应忱未有多想,是因为用来掉包的点心太过粗糙,一看便是不常做吃食的人所制。
他们俩扑了个空,到了狱门前时,他们才刚说了个开头,狱卒便不在乎道:“那两个,让打了三十棍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弱成那个样子,才收了棍就咽气了!早让抬回家了!”
死了?
狱卒看着池小秋的惊讶,还有些奇怪:“这三十棍子不多不少,能打死人的时候不多,却也不是没有。你不是因着他们才进的牢里?这会死了,倒还能出一口气!”
池小秋想起范大郎家那两个孩子,竟不知是什么滋味。一路上都木木跟在钟应忱后头,问他:“可是有人故意...”
“过了堂便开始打,还没进牢中,便做手脚也难。”
但还有一种可能他还没说出来。
也许有人收买了行棍刑的衙役,使了重手。
池小秋又问:“真的是...”观翰楼的周大厨吗?
“掉包的那个糕点我也看过,用料太过粗糙,连模子都是随意刻出来的,绝不是个常做糕点的人所制。”
可两人都明明白白知道,能让秦司事示警,便是欲陷池小秋于死地的人不是他,事情起端,也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
起端是什么呢?
那人堂上说的话犹在耳边:“添些堵,坏些名声,绊她一绊。”
或者还有当日范大郎脱口而出的那一句:“滚出云桥!”
钟应忱忽然问她:“若真的与他有些瓜葛...”
“那又怎么样?”
这回却是钟应忱怔了一怔,他转头看向池小秋,眼白清,中间乌亮,坦坦荡荡。
她又重复了一遍:“别说是有关系,便是他做的又怎么样?”
她只是有些难过,那一盘盘托出来的精致吃食,都曾受着风霜雨露,辛苦长大,该是一双更干净的手来做,而这个人,曾经寄托了她对于一个前辈深深的敬意。
可也只是敬意。
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选择,那是她生而为人,潜伏在骨血中的热爱渴望,是她在父亲眼中,从小看到大的希冀热忱。
没有了师傅,她再换了一个便是,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便让他们看着,她池小秋是怎么一点点走出自己的路子。
对着观翰楼的方向,池小秋朗朗一笑。
这世上,不会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