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她当初执意要带着我改嫁一样,这一回,她同样无所不用其极,一定要让继父同意我读书。
后来,继父的亲戚们常常用嘲笑的语气说——你妈那时候就跟一个泼妇一样,坐在门槛子上见天哭天喊地,谁去拉就咬谁,嚷嚷了一整天,说新政策都要九年义务教育,初中又不花钱,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儿子读书?!
我坐在她身旁,控制不住和她一起哭。
村上小学的校长知道了这事,专门来到我家,给继父做思想教育。
后来我才得以上学。
初中的时候,我妈和继父生了一双儿女,她的生活重心也顺理成章转向了弟妹二人。弟妹降生之后,继父的态度也缓和了一些。
他们一家四口渐渐过上安稳的生活。
在镇上的时候,楼下是铺面、楼上是住宿的房间,因为一双弟妹的降生,本就窄小的家中空间更是不足。我睡觉的时候,便只能将楼下铺面的桌子拼起来,搭上旧布当床用。
睡时曲着腿,冬凉夏热,很有意思。
后来为了能更好地学习,也为了不碍他们的眼,我选择了住校。如果周末回去,就在他们店里充当人头打下手。
幸好初中是义务教育,不需要学费;而我高中的时候考去了市里最好的中学,学校免了我的学杂费。
这才让我顺利读完中学阶段。
等考上了大学,因为高考成绩优异的缘故,市里、县里分别给我颁发了不少奖学金。我妈在继父面前哭了一晚上,换来一千块钱。
离开那座小县城的前一夜,她把一千块钱、市县的奖学金、还有一个小包裹递给了我——包裹里是她这些年攒的小钱,零零碎碎,几块几毛的都有。
她哽咽着说:“……你这么好,我儿子这么好,以后肯定有出息。现在苦点儿、累点儿,熬过去就好了,熬过去就好了。”
“我知道。”我对她说,“我以后带你过好日子。”
闻言,她哭的更凶,止也止不住。
我劝了很久,她这才又哭喘着说道:“小枝,你在外面好好过,不用管我,头几年……头几年就先别回来了。我跟你继父、还有你弟弟妹妹……”
她吞吞吐吐话未说完。
但在那一刻,我明白了。
原来她也不需要我了。
————
后来,我被星探看中,为了钱进了娱乐圈。
那段时间我无缝接拍各种网剧,几乎没怎么在一屿娱乐总部落过脚,总是一个剧本结束便立刻赶去另一个剧组,什么角色都接,劳模的称呼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有的。
大概要归功于外形出色,我演的第一部小成本网剧并非是男主,却凭借一组动图出了圈,收获了不少粉丝,公司对我也有了更明确的安排。
尽管工作忙碌,但我知道蔚先生是一屿的老板。
而一屿只是他手下其中一个公司罢了。
我第一次见蔚先生,始于公司的一次偶然相遇,彼此目光交汇之间,他冲我颔了颔首。
他眉目深邃、鼻梁高挺的混血长相,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我主动打招呼:“蔚总好。”
他来来回回看了我好几眼,似乎是在确定什么,那隐藏着蓝色与墨绿的眼瞳显得专注而广袤。
“你是一屿新签的艺人吧?”
“是,蔚总,我叫何枝。”
“何枝……”他喃喃地念了一遍,浓密下掩的睫毛挡住了他眼底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名字很好听。”
“谢谢。”
“我是你的学长。”
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问:“蔚总也毕业于北城大学?”
“嗯,大你一届。”蔚先生解释,“我看过新人的简历了。”
原来是校友,所以才注意到我,难怪大厅里这么多人,他只对我颔首示意。
我便说:“学长好。”
他心情瞬间变好:“何枝,工作加油。”
说完就离开了这里。
之后的几个月,我除了偶尔和他偶遇,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打招呼说一句“学长好”,便再没有其他交集,自然谈不上熟识。
再后来,我妈病情加重急需做手术,蔚先生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我的情况,主动找到了我。他递给我一张不限额的银行卡副卡,让吕助帮我付了医药费,又拟定了新的合同。
最后,他问我要不要跟他。
我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