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纯到正房外等着问安时正好听见提起吴扎库氏,那是她的外家。她额娘出身满洲镶红旗吴扎库氏,外祖父是都统袭三等男爵,舅舅吴沙图由云骑尉升至镶红旗蒙古副都统,论家世与她阿玛算是门当户对。
凭她这样的出身,从小却常常听见下人们议论,明明是生在镶黄旗勋贵之家,偏偏刚出生就害得额娘血崩撒手人寰,没几年阿玛又在准噶尔战死。而舅舅吴沙图不过是见了她一面,回去后就一病不起,托了半年不到不治身亡。之后,吴扎库氏就与盛京瓜尔佳氏断了联系。
其实,她根本不记得阿玛额娘的样子,对吴扎库家也没什么印象,所以下人们乱嚼舌头的话倒没让她多伤心。都说福祸相依,她在玛法身边长大,不说随心所欲也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日子过得挺舒坦,反而更不愿提起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无故显得她多可怜似的。
“玛法。”她扬声叫道,里面的说话声停了下来。
等下人打起厚重的棉帘,毓纯走进去看见的是怒容未退的玛法和低头不敢说话的三叔。
查朗当即让布彦泰快滚,屋子里的气氛越发沉寂,侍立在旁的兰姨娘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毓纯心里鄙视完三叔,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对兰姨娘笑了笑,“小叔叔去兴京办差有好几日了,想着快回来了吧。”
兰姨娘没想到往日里骄横的毓纯会主动跟自己说话,偷眼看了看将军,战战兢兢堆出几分笑,“他性子野,说不准要耽搁些日子。”
毓纯的小叔叔兆德排行第六,是兰姨娘所出也是查朗最小的儿子,只比毓纯大七岁。盛京的人都知道将军府的六爷最是放荡不羁,往日里不干正事只喜欢跟狐朋狗友喝酒打猎。兰姨娘是个老实木讷的,知道儿子办的差不会是重要的事,也就不替他遮掩了。
查朗的发妻早逝始终没娶续弦,身边只有三个姨娘。兰姨娘容色姣好人又本分,在他跟前很有几分体面。尽管小儿子不成器,倒也没有因为她的话而迁怒。
毓纯瞧了瞧玛法的神色,对兰姨娘微微弯了弯嘴角便不再说话,反正除了她英年早逝的阿玛和在西北驻军的二叔,玛法从来就觉得身边的几个庶子不顶用。
像她三叔布彦泰,文不成武不就的,都三十好几了还是四品佐领。偏他还是个耳根子软的,成天被索绰络氏拿捏连个姨娘侧室都不敢娶,原来的两三个通房侍妾看见索绰络氏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玛法说,索绰络氏是个眼皮子浅的,可毕竟出身内务府世家又能生养,要给她点面子。但毓纯就是瞧不上她,连带她生的容秀、富灵阿和保山都不待见。
尤其富灵阿,不过十三岁就像个下贱色胚,看见漂亮姑娘恨不得眼睛粘人家身上,居然还敢对她的丫头丹朱毛手毛脚。
因为这个,她才趁着大雪让人抱了盆热水浇在花园甬道上,没一会儿就结了冰。等他经过时顺手一推,径直一滑到底栽进湖里。湖面自然也做了手脚,准保让他穿冰入水来个透心凉。
毓纯想着整富灵阿的经过,脸上浮现一抹得意。查朗看在眼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次又是为什么折腾他?”
毓纯眨眨眼,“孙女没有,是他自己不小心……”
见玛法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她只好道:“富灵阿在背后骂我,说我命硬克父母,要找萨满求福挡煞。”
毓纯自然不能说是因为丹朱,毕竟富灵阿也是她玛法的孙子,万一过两年真把丹朱赐给他怎么办。说他要找萨满的话自然也是真的,只不过是早前说的,不光是他,将军府里许多人都说,她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
查朗听不得这话,气得拍了桌子,“跟他阿玛一样是个混账东西!”
但骂归骂,往常毓纯没被抓住小辫子,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富灵阿病着又说有人证,便不能轻易揭过。一来索绰络氏必定不会罢休,二来老三的话有几分道理。查朗心头始终挂着几桩事,想到再过不久家里要有的变故,也觉得是时候给毓纯个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