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且不含一丝杂音地吃完晚饭,两位主人上楼去伯爵的书房,韦伯管家端来咖啡,然后慢慢退下。
密闭的书房提供了一个私密的空间,烛台上烛泪缓慢燃烧,发出昏黄的烛光,混合着壁炉中橘红色的火焰,气氛静谧。老伯爵坐在圈椅上沉默地酝酿着接下来的词句。
他缓慢而关切地吐出句子:“亲爱的,我希望你知道,你是我的骄傲、我最杰出的作品,我放心地让你去做任何事,而你也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但我直到收到你的来信才发现,这段时间我对你的关心实在太少了,忘了你才十七岁,还需要家人的看护。你从来没有这样急切的拜托我打听什么消息,是发生了什么吗?”
听到祖父这样温柔的语句,她的眼眶突地红了,眼泪险些掉下来。面对面的谈话有益于感情交流,现在的一场祖孙之间的谈话来得正是时候。她仰起头用力把眼泪憋回去,长呼一口气,平静下来。
“2月中旬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图书室查阅英国的地图。”她眼神迷离,仔细回忆当时的情形,“那是伦敦图书商送来的最新版大英帝国地图,城市分布和交通路线十分详细,地名甚至详细到了镇子,那时我想规划一条春季的度假路线。”
当时,她正在用手指挨个指着一个个地名,回忆当地的特产。在看到伦敦附近的叫赫特福德郡的郡治时,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词组——麦里屯的朗博恩。
玛蒂尔达恢复冷静后思维清晰、口齿伶俐,“您是知道的,我从小就经常从头脑中获得一些不属于我的知识,虽然我从来都没有查到他们具体的出处,但毫无疑问是可以在实际当中适用的。”
“就比如咱们家工厂里制造的那些化学染色剂,所有的原材料都可以根据记忆找到,这种试剂一经推出就创造了巨大的财富。我一直把这当做了神的恩赐,不然为什么独独我能有这样的殊荣呢?”
“但是,”她停顿了一下,显然接下来要说的话就是困扰她的地方,老伯爵也耐心等待孙女组织语言。
“但是,当我头脑中冒出‘麦里屯朗博恩的班纳特先生’时——这是唯一一个我从记忆中找到的地名和人名,我就意识到,这是前所未有的、一次我可以追溯到未知记忆的来源的机会。”
“通过这次调查,也许能查清我记忆的谜团,即便不能,我也希望能更好地掌握这项能力。”
面对这样的诱惑她想要退缩,但是,她自嘲道:自从接受了未知的知识,你的生活就已经被改变了,除了被命运推着走,还有什么选择吗?
她女性的天性中那种坚韧的品质让她不会轻言放弃,她所学到的那些知识能让她游刃有余,很快就振作起来想办法为自己谋划。
她说了一下自己的安排:“我有了一些猜测,但需要证据,我不能完全依赖别人做的调查,祖父,我希望我能去那里住一段时间。”她欲言又止,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您会支持我这么做吗?”她没有冲昏了头,不管不顾地冲去麦里屯,而是写信请求祖父派人去走访调查。在一些事情上,老人家的经验还是很值得一听的。她希望能得到亲人的支持。而一位淑女是不能有这种安排人调查一个毫不相干的绅士的不妥当的行为,这无助于淑女的好名声。
老伯爵依旧很冷静,冷静有助于思考得更全面。
自从玛蒂尔达一岁时隔空取物一般拿出一枚红宝石时,他就思考过各种猜测,第一印象——女巫,但他很快就否认了,作为家学渊源的贵族阶级的一员,他很清楚欧洲历来所谓的女巫大屠杀只不过是阴谋者煽动愚夫愚妇来达到自己的不管是争权夺利也好、排除异己也好的某种政治目的而已,聪敏人只会善用这种手段,而不是被其表象迷惑——根本不存在女巫。
或许是她的前世的记忆?但这也说不通,新颖的、能染出二十多种颜色的化学制剂,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他理解玛蒂尔达的顾虑,她还是个小婴儿时的画面就仿佛还在眼前,一转眼就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的孙女,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家也永远向你敞开。亲爱的蜜糖,放手去做你想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