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路崎岖不平,阿淮你还是小心些!”十四郎抿唇,默了默,又不放心地叮嘱。
“无妨!”程怀憬带笑摇头。
一行人,连车带马,磕磕绊绊地走了一个半时辰,才淌过了这条原本应该是渡舟的河。
程怀憬在河岸边回头,乌皮靴上尽是泥沙,就连凝脂般的小腿也染污了,但是他却像心情格外舒畅,忍不住撮口清啸。
这就是前世他无数次在史册中反复看到的淮地!这就是前世秦肃堕入地狱,同时又被命运之手送入天堂的淮地!
他仰起头,看向这日头底下灰扑扑寸草不生的郊野,桃花眼微眯。河床底部都是淤泥,再往下掘地三尺,未必没有水!
所以,淮地之祸,天灾只能算占得三分!
长啸声将落,宿桓却又接了上去。世家子,多少都会这些雅趣。啸声起起落落,夹杂马儿的长嘶,以及村民们推车时“嘿哟呵”的号子声,颇有了前世……他没来得及触摸过的真实。
程怀憬垂下眼皮,半晌,殷红薄唇微掀,笑了一声。
“再行得一个时辰,便可入知州府衙了。”
“不急,”程怀憬收回视线,摇了摇头。“且先去节度使那处走动一番。”
这位姓华的节度使,在今年腊月底便会咯血而亡。但是眼下这人须还有些用处,这人……也须还活着!
程怀憬主意一定,便率众浩浩荡荡奔向节度使府邸。
到了都府处,却被人拦在门外。看门的老仆眼皮足耷拉了三四层,垂着眼皮,慢吞吞地道:“郎主老迈多病,早就闭门谢客多年。客从哪里来的,便回哪里去吧!”
“某是新上任的知州,姓程。”程怀憬依然规规矩矩地立在门前,含笑温声道:“初来乍到,特地来都护府上拜会!”
“郎主有言,无论是谁来,一律不见!”
那老仆却是老树盘根,任由程怀憬说尽好话,依然纹丝不动。
宿桓环眼暴突,拳头捏的咔咔作响。十四郎皱眉,右手按在剑柄,面露不悦。
但是程怀憬却按住两人,只笑了笑,又和和气气地道:“既如此,那……明日某再来访。”
“明日也不见!”那老仆慢吞吞地拖沓着嗓子道:“哪怕你来个一百次,不见就是不见!”
当真是不识抬举!
宿桓顿时浓眉高挑,往前迫近半步,不顾程怀憬阻拦,怒道:“同为朝廷命官,又都在淮地任职,华节度使这是什么意思?”
“便是这么个意思!爱来不来,慢走不送!”那老仆阴阳怪气,显然腹中怨气已久。
程怀憬知晓,这是对长安朝廷有意见了。就连开门的家仆都是这般态度,想必那位姓华的节度使更是桀骜不驯!再纠缠下去,也没多大意思。
于是他一手搭在宿桓肩头,摇了摇头,笑道:“宿先生且先消消气!此事,再从长计议。”
程怀憬三两句话,劝下了盛怒中的宿桓,然后示意十四郎拨转马头去知州府。刚要钻入马车,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蓦然转头,却见燕王府的暗十一不知何时也到了节度使门前,却没走他正门,反倒是在西边小门站定。暗十一摘下斗笠,只不过与开门的小仆点了个头,那小仆便忙不迭打开门,径自引着他进去了。
程怀憬一愣,目露沉思。
宿桓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却只看到一扇摇摇晃晃的木门。
随后,吧嗒一声!
都护府西小门掩上了。看门小仆呲牙朝他们望来,尖下巴一抬,满目挑衅。
宿桓皱起眉头。
程怀憬忙忍笑,推着宿桓一道入了马车。这位节度使姓华,名少游,原本便是光帝时期的老臣。秦肃身为光帝独子,又是当今唯一封王的皇子,在这帮老臣心里头,想必他才应该是正而八经的太子、江山的主人!
此刻华少游不肯见渌帝朝堂任命的六品官知州,反倒迎了秦肃手下暗卫入府,乍一看稀罕,但再仔细捋顺干系,倒也算在情理之中。
程怀憬头靠在马车内壁,桃花眼微阖,心内暗叹了一声。前世秦肃枉自有这么一手好棋,最后竟然还是落得个满盘皆输!
但转念又一想,好歹,在这淮地死局中,还留了一颗活子。
须得想法子用它一用!
“阿四,改道去驿馆!”程怀憬挑帘,逆风朝前方叫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华少游:爱来不来,慢走不送。
小程:你等着,下章我就让王爷来收拾你!
秦肃:孤来了!孤这就来了。o(*≧▽≦)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