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在空气中凝滞,氛围莫名变得奇怪。
温知著低头看地,脚趾在看不见的地方抠啊抠。
借钱,有点尴尬。
温宏毅是见惯大场面的,最先回过神:“著儿,是月钱不够用?”
“这倒不是。”
一听这口气,有谱!
她忙抬起头,说道:“父皇,请看这个。”
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份计划书,双手讨好地呈给温宏毅。
温宏毅疑惑接过,一低头,看见封皮上写着“大印出版集团规划书”,一堆问号冒了出来。待他翻开第一页,看清所写内容,不自觉被吸引,细细看下去。
从一个小编辑部的成立,到一间间书店的开设,温知著勾画了一个国家级出版集团的完整蓝图。一页一页翻过,温宏毅的内心由平静到掀起惊涛骇浪,不过是十几页纸的功夫。
规划书的末尾,清晰地写着那句话,深叫温宏毅感动。
“愿天下想读书之人、爱读书之人,有书可读、有书可爱。”
何其宏大!何其旷达!
天下人众多,又有几人有这样的魄力和觉悟?
温宏毅合上规划书,那页末的豪言壮语还在胸中激荡。
登基二十年,囿于现实,昔年的凌云壮志随着经年累月的现实摩擦、羁绊,不由一次次打了折扣,妥协、再妥协,以至于大印发展至今,虽已变化良多,他的内心也疲惫不堪,变革开拓的步子一缩再缩,不敢向前。
他沉默许久,终是颤着声问:“著儿,这全是你自己所想?”
温知著颔首应是:“是的,父皇。”
“好啊!好啊!甚好!”温宏毅连说几个好,“想不到,我儿竟有如此惊世头脑,是我大印之福!”
“你当真可以做到上面所说?立书局、开书馆,让天下人皆有书可看?”
温宏毅问完,眼含期许,目视着温知著。
“父皇,您方才看的,是儿臣所想所愿,真正做起来,或有差别。”
温知著迟疑道。
温宏毅瞬间懂了。
说是如此,做起来又是打了折扣。
这种希望到失望的反复,他已经历了无数次。
他眼眸中闪烁的光,倏地灭了。
真是老而无用了吗?自己尚且做不到的事,竟然盼着著儿可以做到一分。
温宏毅自嘲地笑笑,刚要说“无妨”,便听见温知著又说:“这份规划,儿臣虽然不能保证可以做到什么地步,但一定会竭尽全力,即使没有规划书中的百分百,或也能做到六之七八。”
“只是……”温知著顿住,抬眸与温宏毅对视,欲言又止。
“著儿,但说无妨。”
温宏毅语含迫切。
“只是,需父皇借些钱给儿臣。”
一回尴尬,二回自然。
温知著再接道:“若是无钱,应是一分也做不起来……”
“著儿你……”
温宏毅哑然失笑,兜兜转转,又回到借钱上来了。
“你且说说,需要朕借你多少钱?”
这可把温知著问住了。
她不了解现今的物价,也对这里的纸价一知半解。
她在脑中飞快地计算着。
若是在现代,做一本纯文字、单色印刷的书得多少钱。
假设一本书定价39.8元,首印5000册,稿费按版税来计,算高点的九个点吧,还有封面设计费、排版费、审稿费、印制费,以及后期宣传页的设计制作费。
刨去设计方面的全由内部解决,她这边只需付稿费、印制费(包含纸张费),零零总总算下来,首印费用约在三万到四万人民币之间,也就是六百两银子。这里面没算上后期的宣发费用。
这里的纸应该比现代还贵吧?
首印印不了五千册,费用会更高吧?
还有,这是雕版印刷,不是机械印制,是不是还要多出一笔手工费?
温知著脑中,小算盘噼里啪啦打得震天响,可劲儿在算多少钱合适。
稿费可以卖出后给,这个钱剔出去一万左右吧,因为得给人家预付些,证明自己不是骗子。
糟了,书馆的租金、装修费忘了算进去!
这又得加一笔钱。
她有两间铺子,实在不行,先改造改造。
剩下一笔租金,只装修、工钱省不了。
温知著又开始重算。
她迟迟不说话,温宏毅笑问:“著儿,可有想好?你要向朕借多少钱啊?”
温知婷这个大活人,站旁边被忽视了个彻底,看人父女俩父慈女孝,呕心得很。
她浅笑道:“父皇,您莫要逼三妹了,她最爱玩了,若真开书馆,这性子被拘着,哪受得了?何况,儿臣偶有去城中书铺逛过,里面乱糟糟的,哪是一个姑娘家该去的地方呢?”
“再者,那些开书铺的,好些是祖传的基业,皆是有点学识底蕴的,咱们大印的书铺向来是学子们爱去的地方,儿臣知您最疼三妹,只是这书馆……若是三妹插手,会不会惹其他学子不满啊?”
温知婷柔柔弱弱、和和气气地上眼药。
温宏毅隐了笑,让人看不出想什么。温知婷正窃喜,蓦地,怀中一沉,多了一物,正是方才温知著呈上去的规划书。
“你看看,再同朕说。”
“……儿臣遵命。”
翻开规划书之前,温知婷是不屑的;翻开之后,温知婷越看越不安,甚至不敢朝温知著看上一眼。
这是那草包做的?
怎么可能!
时至今日,她依然不愿相信,温知著已经有了和她平起平坐的学识,还一厢情愿地认为她还是曾经那个暴躁、易怒、无脑、任谁说两句都会翻脸的小姑娘。
温知婷死咬着唇角,压抑住心中翻涌的嫉妒,柔柔地抬头,竟朝温知著施了一礼。温知著本沉浸在算数中,登时被她吓得回过神。
只看她温柔一笑:“三妹,二姐先替父皇谢谢你。”
温知著:“?”
而后,温知婷转过身,面向温宏毅,说道:“父皇,三妹这个法子确实厉害,儿臣不及,儿臣有愧。”
“婷儿,你也不必如此,你擅长方向与著儿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