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觉得令你感到恐惧的并不是我。”兰波看着她,那是一种仿佛穿过她、能将跟在她身后的亡灵群落都一并钉在墙上的眼神。
弥雅深呼吸。不能自乱阵脚。不能对兰波说的话做出反应。
她知道他在观察她、分析她。但不论他的结论是否正确,她都不能表露出分毫。
兰波将推论更进一步:“我是否可以认为,你之所以突然想要以这种方式抵抗,是因为我们之间的谈话已经开始生效,而你对此感到恐惧?”
弥雅因兰波的假设打了个寒颤。
她不置可否,只偏了偏头。
兰波眯起眼睛。他做这个小动作的时候,有种孩童似的的稚拙。
她便带着恶意的好奇微笑起来,像是个围观事故的过路人,单纯想看看兰波还能吐出什么样的荒谬揣测。
“这和阿廖沙有关联吗?”
弥雅不假思索还嘴:“和他没关系!”
“是吗?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你和阿廖沙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
“关你屁事。”
“阿廖沙是个什么样的人?”
“教官都能调阅学员档案,这种事你比我更清楚。”
“我想知道的,是在你眼里看到的阿廖沙的事。”
弥雅突然安静下来。她的视野开始游移,像在满房间地找寻什么东西的影子。
而后,几乎同等突兀地,她起身,走到兰波面前。
“你--”她第一次俯视他,“你不要打阿廖沙的主意。否则你会后悔的。”
兰波竟然真诚地追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希望他也被讨厌的人缠上。”
片刻的寂静。
就在弥雅要舒一口气的时候,兰波冷不防发问:“他和斯坦教官的死有关联?”
弥雅冻住了。
兰波竟然主动给她退路:“这样就够了。你不用回答这个问题。”
弥雅开始发抖。她双拳握紧又分开,最后还是按捺不住,粗暴地揪住兰波的衣领:“你想干什么?!”
兰波略微抬起双手,“我想寻找那件事的真相。”
弥雅咬牙切齿:“不,你不想,你不会想牵扯进那件事里的!”
“我想尊重你的意愿。但是弥雅,你在让我不得不那么做。”这么说着,兰波搭住她拽着他衣领的手。她感到被警告,立刻缩手。兰波抚平衣领褶皱,显得无可奈何:“我们能坐下好好说话吗?”
弥雅直接将自己的那把椅子踢翻。兰波眉毛都没抬一下。
“这是什么?玩救世主的游戏感觉还不够,还想当侦探?!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你凭什么?别开玩笑了!”
“弥雅,我想要帮助你。为此,我需要更加了解你。”
“不需要,”弥雅环抱双臂,强硬地拒绝,“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清清楚楚地告诉过你,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你了解我,不需要你帮助我,更不需要你拯救我!”
兰波苦笑,他以称得上温柔的语气指出:“弥雅,你刚才说的每个否定句,听上去都像在表达截然相反的意思。”
“见鬼去吧!”弥雅控制不住,尖声谩骂起来,“我说不要的时候,就是不要,没有除了不要以外任何别的意思。你听到了吗?听明白了吗?!”
兰波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弥雅,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够了,”弥雅抡起椅子猛砸接待室墙面,触发警报,雪白的房间中红光闪烁,就好像再次陷入日落。只需要不到一分钟,就会有其他教官赶来查看情况。
试图毁坏改造营设施要记过。
如果是弥雅这样劣迹斑斑的学员……大概会被关禁闭处罚。运气好的话,会直接持续到她生日那天。而那样的话,即便是身为指导教官的兰波,也无法在禁闭期间看望她,更不用说直接介入改造营复杂又微妙的层层手续和人际关系。她甚至有点想感谢斯坦教官教会她改造营的惩处条例是怎么运作的。
如果袭击教官,会记更严重的过错。但是弥雅觉得即便把椅子朝兰波扔过去,也未必能造成任何能被审判的伤害。太自不量力。
她松手,任由椅子重重砸在地上。
兰波像是意识到什么,站起身来。
弥雅的声音在刺耳又急促的电子警铃中显得分外平静。这可能是她第一次以这样的口气对兰波说话:
“那天谢谢你,也谢谢你带我到城里转了转。但你不可能明白,我也没法理解你。是我们杀死了你的妹妹,而你却在这里。我不明白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你应该恨我们的,那样对所有人都更好、更简单一些。”
兰波像是想要阻止她继续吐出道别一般的语句,向她靠近一步。
但弥雅坚决地做出一个拒绝的手势。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弥雅知道时间到了,她微微地笑了一下,有些无可奈何,但又十分冷酷地送上最后的饯别之词:
“兰波教官,我想……你并不是坏人。只是你出现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