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判官走到桌边,看着蜡烛上荧荧的鬼火,“一切都是骗我的咯。”
他清瘦素白、眼角弯弯,在青幽火光下越发显得眉眼含情。
阴天子笑着看他:“难道真能骗过你?”
判官抿唇:“白无常说,你出门前照了半个多小时镜子,来回换了八套衣服,刮完胡子还喷了香水……”
阴天子的脸色阴沉下来。
白无常连声道:“陛下,你听我解释,这是必要的修辞手法,哎等等,”他转头看向判官:“你从那时就没相信我?”
黑无常平静指出:“你不负责陛下的内务,应该不知道他出门前做了什么。”
“但我可以猜啊,或者也可能是马面娘娘告诉我的。”白无常弱气地辩解。
判官笑了一声:“不可能哦,陛下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根本不需要做你说的那些事。”
“???”
白无常觉得你这个谄媚的角度太离奇了!
“好了,不纠结这个了。”判官拉开椅子坐下,将手里的花束摆放在桌子上,慢慢拨弄两下花瓣,笑着问阴天子:“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阴天子低头看着他:“上周,鬼政司提议要为你举办冥寿宴会,被你拒绝了。”
判官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当时考虑到没必要劳民伤财。”
“冥府倒闭了么?”
“嗯?”判官一愣。
“那为什么连你的寿宴都要省,养不起你么?”阴天子哼了一声,向旁边伸出手去。
白无常迅速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王冠送上。
阴天子将王冠戴在判官头上。
判官感觉头顶一沉,伸手摸去:“什么东西?”
“生日帽,别动。”阴天子按住他的手,递过去一把蛋糕刀,“许愿,然后切蛋糕。”
判官:“这么世俗的流程也要……”
“啰嗦。”
一声响指,死气海中漂浮的莲灯全部熄灭。
周围一片黑暗,夜空无星,四下沉寂,连几分钟前还灯火通明的温泉酒店也仿佛已陷入睡眠。
天地间只剩眼前蛋糕上荧荧的鬼火,和阴天子灼灼的双眸。
判官万没想到自己堂堂冥府权臣,有朝一日会被硬按在蜡烛前许愿,和阴天子对视片刻,失笑,移开视线。
白无常在后面戳戳他的背:“别只顾着笑啊,蜡烛都快烧完了,你再不……”
“多嘴。”阴天子打断他。
白无常郁闷地咬了下舌头,觉得陛下果然昏聩。
判官沉思片刻,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底默数了三秒后,吹灭蜡烛。
烛灭的瞬间,阴天子打了个响指,死气海中的莲灯齐齐亮起,酒店也恢复了热闹。
楼下在举办寿衣派对,音乐家吹响唢呐,穿着性感寿衣的男鬼和女鬼在舞池中翩然起舞。
天台上,判官抬起眼眸,看到阴天子正在看着自己:“想问我许了什么愿?”
“不,”阴天子摇头,“说出来就不灵了。”
判官弯起笑眼。
都说对着蜡烛许愿就能美梦成真,可惜自己没有美梦,也不需要执念成真。
生活太幸福,真是平白辜负了烛火。
几个人分了蛋糕,判官和阴天子悠闲地靠在天台栏杆边,俯瞰向广袤的幽冥大地。
烛冥山是幽都最高峰,站在山顶望去,视线可以越过鳞次栉比的建筑,直直望向远处的冥湖。
子夜时分,繁盛如幽都也渐渐陷入沉眠,夜雾在昏黄的路灯间盘旋,将灯光折射成朦胧的泡影。
天下靖平,海晏河清。
阴天子:“我沉睡的这700年,你把冥界治理得很好。”
判官:“是群策群力的成果,并非我自己的功劳。”
阴天子:“你不需要谦虚,我心里清楚,你吃了很多苦。”
“是吗?”判官歪了歪头,“我怎么没觉得有什么苦呢?”
阴天子侧过脸看向他,光影落在他头顶的王冠上,纯净的金刚石折射出璀璨光华,和镜片一角镂雕的银花相映成辉。
镂银的眼镜是他送的,镶钻的王冠也是他送的。
但他突然后悔了。
——珠光宝气太过夺目,映得镜片后的眼眸黯淡了光芒,只觉一片模糊的黑。
明明那双眼睛是极美的。
判官笑问:“这样看我……我脸上沾奶油了吗?”
“嗯。”阴天子伸手,在他干净光滑的颊边轻轻抹过。
万鬼之主的手指本该冰冷刺骨,判官却觉得仿佛有一团火舌,在自己脸上放肆地舔过。
一种轻柔却又滚烫的触感,从脸颊蔓延,爬上眉梢,爬上耳垂,怪异,又令人眷恋。
他还想继续,抚摸却已中止。
阴天子收回手,放眼望向远处星罗棋布的万家灯火,问:“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判官感觉被他碰触的地方像着了火,很想摸一摸,抬起手又觉得不妥,僵了一瞬,抚在心口,叹一声气:“居然直接问寿星,如此没有诚意,真是叫人伤心啊。”
“哈。”阴天子笑起来。
判官仰脸:“我想想,是要金银呢,还是要美人呢……”
“这些我都想过,但无论金银还是美人,他们都配不上你,”阴天子淡淡地说,“如果可以,我想把整个冥府送给你。”
不远处吃蛋糕的白无常一个急回头,差点拧断脖子,捂着脖颈瞪阴天子:这是什么昏君发言???
夜深了,热闹的温泉酒店也渐渐归于安静,墙体上的灯条熄灭。冥界没有星月,暗沉的夜色里,只有漂浮在死气海中的莲灯还有着细碎星光。
判官闭了闭眼。
阴天子:“累了?”
“不累。”判官打起精神,弯起双眸微笑,“难得有这样的悠闲时光,怎么会累?”
“逞强,那就回去吧,确实不早了。”
判官将没有吃完的蛋糕收拾好。
阴天子低头看着他,沉默片刻,语气复杂地问:“你喜欢这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