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还藏不藏得住:她,和它。
婉妍转着胳膊上的镯子,颇有些遗憾地开口。
“按照街上说书人或者画本里写的,在山里遇刺的人,不都会往山林里跑,然后躲到一个破烂不堪的山间小屋中,在里面过几天抓野兔、打山鸡、男耕女织的山野生活嘛。
我临出门前还期待了几日呢。
结果我们遇刺就真的只是遇刺了,一点后续活动都没有,真没劲。”
蘅笠冷哼一声,口气中带着轻蔑:“就这么点人,别说我了,就连你都伤不了。”
黑暗给了婉妍可以肆意翻白眼的权利。
“什么叫‘连我都’!我真的很厉害好吗?”
蘅笠闻言轻笑一声,挪揄而不置可否地回答:“对,厉害,很厉害。”
“嘁。”婉妍愤愤不平地抱住胳膊,转身背对着蘅笠,不再说话。
第二日清晨,一行人顺利离开了山区。
初升的阳光洒在碧水青山之间,悄悄渗入车内,洒在靠在窗边熟睡的婉妍身上,覆盖住了她身上仍未散去的戾气与鲜血之味。
婉妍坐在白衣白纱的少年旁边,晃着小脚,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从容自如地为自己讲授着经略。
身边人热切的目光如烈火一般灼烧着少年,令他白纱下的面庞染上了绯红的色彩,让少年终于是无法再忽视。
“怎么了?”少年微微转头,对上了少女的双眼,淡淡地开口:“有什么问题吗?”
婉妍忙收敛了目光,连连摆手,小脸上染上几分绯红色。
“没有没有!您讲地很细致,也很清楚,徒儿都听得懂!”
“徒儿只是好奇,小师父您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居然能有如此经纬之才、卓绝之能,实乃世间之凤毛麟角。徒儿赞佩不已!”
这如此直白的赞美之词让少年先是一愣,立刻恢复常色后,谦虚地轻声道谢:“多谢你的夸奖,凤毛麟角,我确不敢当。”
“您实在是太谦虚了。”婉妍偏着小脑袋,眼睛弯成两道带着点点星光的小月牙。
“不过徒儿真的很奇怪。贪玩偷懒是孩童的本性,您却打小就可以逆天性而苦学。
徒儿不敢妄自揣测小师父之意,但私以为您绝非追名逐利、贪图富贵之人。
那您,到底是为何如此悬梁刺地勤学苦练呢?”
听到这个问题,小师父没有丝毫地犹豫,脱口而出。
“为了苍生。”
说出来的明明是兼济天下的雄图伟志,但少年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意气风发与之相配。
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与平和。
仿佛为了苍生而活,而奋斗终生,不是无所谓愿不愿意的梦想,而是必然的、逃不过的责任。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婉妍的意料之外。
“为了苍生……”
婉妍小声呢喃着,眼中闪动着晶莹的光芒。
婉妍定睛看着小师父被面纱覆盖住的侧脸,半晌后才轻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少年不知,他这简单而宏大的四个字,惊起了婉妍心中的惊涛骇浪。
从那日起,婉妍心中便有了一个救世主的形象。
他不以救世之任为荣耀,而以救世之任为担当。
这才是救世主该有的样子。
“停下。”
一个凛然而熟悉的声音,把婉妍从睡梦中拉了回来。
婉妍睁开迷茫的双眼,才发现天早已大亮,马车停了下来。
下意识地回想起方才的梦,婉妍眯着眼回忆起,那好像是七年前,自己八岁时的一个夜晚,小师父给自己授课时的情景。
婉妍心中自嘲地笑笑,每每脆弱的时候,就会梦到小师父,这是什么小孩子习气嘛。
虽然昨晚嘴上说着不愧疚不在乎,可亲手将几百条活生生的人命,从人世间送到阴曹地府,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而言,终究是要消化一段时间的。
“要走了。”
蘅笠看婉妍已经差不多醒了,才再次开口。
“嗯?好。”婉妍双目无神地应了一声。
每次醒来后的一段时间内,婉妍的脑子都是断片状态的。
此时她没理解蘅笠的意思,但下意识地选择听话。
婉妍说完便晃晃悠悠准备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蘅笠的披风。
头脑一片空白的婉妍把蘅笠的披风抱起来,站起来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蘅笠怀中。
“谢谢大人。”婉妍轻声道谢一声,说完转身便要下车。
“宣侍郎。”
已经掀开帘子的婉妍听到身后蘅笠的声音,停了脚步,回头看去。
蘅笠站了起来,胳膊上搭着婉妍刚放在他怀里的披风。
蘅笠大步走到婉妍身后,伸手将披风抖开,轻轻披在了婉妍的身上。
隔着自己的单衣,婉妍感觉自己突然被一股温暖包围。
而蘅笠的手却一分一毫都不曾碰到自己。
婉妍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疑惑地看向蘅笠墨色的眸。
“刚睡醒容易着凉。”
蘅笠沉声说道,说完便径直从婉妍掀开的帘子走下马车。
婉妍眨巴眨巴小眼睛,也赶忙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