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嗣对天子的赏赐不感兴趣,所以显得兴致缺缺。再说今日在场的人那么多,他也懒得过去凑热闹。更何况,他自己没有带多少猎物回来,所以没什么兴趣过去参加。
猎场上则是十分热闹,天子端坐中央,正在听着内侍逐个禀报酆朝健儿们所猎的野物。
在猎场中央,巨大的火堆熊熊燃烧,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
“执金吾邓述,猎二十二只野物,野鸡四只......”
“邓兄,世茂弓马娴熟啊。”柳齐喝着美酒,笑呵呵的赞扬邓述。
邓亥摆摆手,谦虚道:“你可千万不要当着他面夸赞他,否则那小子尾巴不得翘上天去。”
“哈哈哈。”
赵无伤与聂抗坐在一起,他倒是对勋贵子弟猎多少野物没有多大兴趣。
“幼节,你瞧大司空脸色不太对劲呐。”赵无伤指了指不远处,低头无言,像个呆老头一样的蔺纮。
见此,聂抗心里默默一叹。
“他年纪太大了,不宜继续劳累。”
赵无伤笑道:“现在否能停下休息,已经不是他自己所能决定的。自蔺祈投靠姒召等人以后,他就已经没有选择。要么和宗正等人一条路走到黑,要么告老,再无第三条路可走。”
“蔺纮精明一辈子,没想到临老,却栽在自己儿子手上。这恐怕也是天意吧,一座大司空府邸,只怕要杂草丛生喽。”
分不清赵无伤是在可惜,还是在嘲讽。聂抗无奈一笑,他也无法理解蔺祈的脑子想的是什么东西,居然那么直接投向天子。
“我想,他为了蔺氏,一定会继续撑下去。他很清楚,一旦他倒下去,蔺氏就没了。”
聂抗并不是在危言耸听,现在蔺氏身居高位的只有蔺纮一人。蔺祈只不过是个礼官大夫,这次春猎都没有资格随行。原本蔺祈以为只要投靠天子,他就能一步登天,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被姒召耍了。
人事大权掌控在邓亥和柳齐手中,只要他们不同意蔺祈升官,蔺祈就只能永远做个礼官大夫。一旦蔺纮故去,曾经依附在蔺氏门庭下的门生故吏就会立刻散去,转投他人。
因为,蔺氏青黄不接,没人能挑大梁,没人可以作为龙头在朝中竖起大旗。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没人愿意陪着蔺氏没落。
聂氏则不然,聂抗凭借自己的手段,依旧将朝野中依附聂氏的官吏凝聚成一团。现在他又和大司马合作,在朝中变成第三股势力,因此在聂系中威望卓著。蔺纮之所以找聂抗,就是因为他明白,眼下朝中只有聂氏才能救他。
只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但愿吧。”赵无伤轻笑,仿佛没将蔺氏放在眼里。他其实根本没把蔺氏放在眼里,单凭蔺祈那个‘大才’,就足够让他远离蔺氏。
“对了幼节,你家那个小子没来吗?”赵无伤环视一圈没看见聂嗣的身影,不由得好奇询问。
“呵呵,他武艺不行,只有自知之明。”聂抗笑着说。
赵无伤乐道:“这个好啊,不是谁都有自知之明的。”
“哈哈哈。”俩人相视大笑。
正如聂抗和赵无伤闲聊说的那样,蔺纮现在陷入深深的忧虑之中。人言走一步看十步,现在他看见了十步以外,将来蔺氏的下场。
火焰冲天,门楣倒塌,族人被屠戮,蔺氏自此没落。
“大父?”蔺琅唤醒沉思的蔺纮,说道:“您没事吧?”
蔺氏兄弟因为是太学弟子的关系,又兼濮崟的推荐,所以才能参加此次春猎。
蔺纮摇摇头,“仲柔啊,我没事。”
“可是大父,你哭了。”蔺琅看着大父脸上的泪珠,心里仿佛被扎了一刀。
他们所处的位置比较靠边,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今日打猎的勋贵子弟身上,一时间没人注意到他们。
“伯玉呢?”他问。
“大父,兄长在浔妹那里。”
蔺纮点头,旋即拉着蔺琅坐下。
“仲柔啊,春猎过后,我希望你能想办法离开雒阳,不要留在这里了。”
“大父,你在担心什么?”
蔺纮苦涩道:“我去见了聂抗,他不愿意出手援救蔺氏。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邓亥和柳齐二人掌控朝政,最起码还有十年时间。你们兄弟二人,在这十年以内,没有半点机会进入朝堂。不如离开雒阳,游学天下。一来可以增长见识。二来,你们也能躲避无端灾祸。”
“大父,你这么不看好天子么?”蔺琅问道。
蔺纮嗤笑,“不是我不看好他,而是形势不看好他。现在我们没精力去管天子,我们只能做好自己的事情,一旦我死,你父亲必遭姒召等人冷遇,加之邓亥和柳齐的打压,朝中已没有我蔺氏的位置。”
不知不觉,局势已经走到这一步,蔺琅越想越心惊。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当初大父要他们一定要和聂氏走近。
只可惜,现在想到这些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