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焕听得津津有味,但他很迷惑,为什么令堂要给你讲故事?你要拿什么换故事呢?
那时李初白觉得这种问题简直莫名,没有为什么,所有妈妈都这样。
哥舒焕没有再多问,李初白记得他就这样不吭声了,望向窗外沉沉的夜,眼角微红。
外面是长夜苦寒,无边寂寥。
哥哥果然什么都好,哥哥的母亲也这么好。哥舒焕眯着眼,略带倦意地对他说。
“小狼王?”内侍的声音将李初白拉回现实。
哥舒焕方才看向明琇的眼神无比诚挚,仿若得到了世间无上的珍宝,既想要靠近,又害怕磕碰。即便失忆有可能是伪装的,但李初白觉得,至少哥舒焕的那个眼神,绝不会掺杂半分虚情假意。
内侍见他望着远处的二人愣愣出神,又叫了声:“小狼王这是……哭了?”
李初白抬眸时,眼底已恢复了克制的清明。
“哥舒焕从未得生母陪伴。每每见他人有母亲,就很是羡慕。”
门框外的两人走远,观画者还在,画中人却不见了。李初白道:“他也会去今晚的筵席吗?”
“正是如此。三公子心智不全,靖国夫人放心不下,才亲自送来宫中。”宫里惯出成了精的狐狸,侍官那双阅尽千帆的眼睛微微一眯,不紧不慢地问道,“小狼王倒很是在意三公子。”
“公公觉得我们如何?”
侍官揖道:“不好说,也不得妄言。”
李初白冷笑,单薄的衣裳在北风里猎猎飘扬,露出了手腕上戴着的赎罪环,他轻轻道:“走吧。该准备一下了。”
“诺。”
其实有什么不好说,哥舒焕若想得起来,一定会恨死他。而他对哥舒焕的感情却很复杂,从前孤注一掷的仇恨像是褪色的画卷,渐渐消磨,铁涵最后对他说的话、哥舒焕最后对他说的话……这一句句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谎言的话久久萦绕在他耳边,使得他无法再理直气壮地向哥舒焕复仇。
怀疑与猜测、决绝与内疚,涌上他的心间,他从未如此急迫得想知道当年洛水惨案的真相,想与家人相认,无论他从前是对还是错,终归要有一个结局。
李初白换上了参加筵席的衣服,心知一刻钟后的庆功宴无疑同样是一场针对寰北狼主的羞辱。
铜镜里的英俊妖冶的面孔陌生而熟悉,目光停留在了那张干燥得渗出点点血丝的唇上。
李初白猛然睁大眼睛:哥舒焕最后吻过他。
难道就是那歃血一吻促使他与哥舒焕交换身躯?
那如果……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间如春草滋生:再吻一遍呢?
那一日他差一点就要被活活烧死在瞭望台上。
哥舒焕架着鹏鸟,自投罗网,如神兵天降,扑灭汹汹烈火。
他说,我要哥哥一辈子,都欠我。
那一吻混乱无章,李初白心中的慌乱和挣扎就像暴露在,无处遁形。
李初白咬破了他的嘴唇,他也不甘示弱地要回来,记忆中是淡淡的血腥味,伴随着霜雪梅花的奇异馨香。
回忆让李初白口干舌燥。他举起侍官为他准备的大漠烈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