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屿冷着脸。
戏里,江阮饰演的钟寻从小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又不懂事,让你玉兰阿姨操心?
他被人打了,在外面受委屈,要么不小心受伤了,中暑生病,烧得头昏脑涨,很努力考试结果成绩还是不好……只能得到一句,你怎么又让阿姨担心,给阿姨丢脸,阿姨那么累,养你有什么用?
钟父和吴玉兰想过再要一个孩子,但是一直没怀上,后来楚听冬又比赛出事,才没了这个念头。
江阮委屈愤怒一股脑涌上心头,差点堵个半死,扭头就跑出家门。
“卡!”
张树抬起手,“行了,接下一镜,摄像机停,演员先走位试戏,光替也过来!”
谢时屿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直没作声,等到江阮跑了,他才从房间出去,看到没人去找江阮回去,他穿上鞋出门。
“你的脚还没好,怎么能走路呢?!”吴玉兰急了,一把拉住他。
谢时屿脸色淡淡,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我能。”
他只是不能再继续比赛。
脚伤并不会影响他平常的生活,可吴玉兰像是想要弥补过去那些不在他身边的日子,过分心惊肉跳地守着他。
谢时屿拿了罐冰可乐,去楼下找江阮。
发现他躲在旁边那栋楼的楼道里,面对墙角蹲着,头埋在膝盖里,像在哭,白T恤被蹭得往上卷,露出一截白皙的腰线,脚踝也细白,是很有少年气的那种单薄。
他抬脚轻轻踹了下江阮的脚后跟。
“起来。”谢时屿嗓音冷淡。
江阮哑着嗓子骂,“滚!”
谢时屿绕到他对面,身后就是老旧楼道灰扑扑的墙,他弯腰俯下身,拿冰可乐碰他的脸。
“他妈的,你那破药值多少钱,我赔给你行不行?”江阮哭得眼睛红肿。
“不用你赔。”谢时屿拽着他胳膊,让他站起来。
谢时屿还穿着黑白搭的校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清爽的短袖,江阮一抬头,鼻尖差点蹭到他锁骨,踉跄得往后退了一步。谢时屿的手往下滑,摄像机拍不到的角落,不知道有意无意,触碰到他冰冷的指尖。
像是众目睽睽之下,隐秘的牵手,江阮手指微蜷,心头一跳。
“你不是说喜欢我么?”谢时屿却还像是沉浸在戏里,看着他的眼睛,“那你就追。”
楚听冬之前完全不搭理钟寻,当他是神经病,能说出这句话,对正常人来说是意外之喜。
但很可惜。
钟寻是真的疯,也是真的有病,他压根不想等,也不想那么麻烦。
“……”江阮满脸泪痕,心存报复,抬手勾住谢时屿的后颈,莽撞地就想亲上去。
潮湿闷热的拐角,鼻息骤然贴近,谢时屿被他撞到怀里,喉结忍不住滚了滚。
按道理谢时屿应该拒绝他,直接捂住他的嘴。
但江阮意外蹭到了一片柔软,瞬间怔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
几秒之后,他才猛地推开谢时屿,拿手背蹭了下嘴,耳根通红,连眼尾都染上一抹艳色,衬着眼底还没褪去的泪痕。
“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听到导演憋不住了开口骂人,谢时屿才低头道歉,虽然听起来毫无诚意。他停顿一秒,又垂下眼,小声对江阮说,“江老师,这么害羞,等拍真的吻戏该怎么办?”
江阮喉头一梗。
他抿起唇,抬头看向谢时屿,怀疑他是故意整他,又找不到证据,“到时候就知道了。”
谢时屿错开视线。
张树拧着眉头,“再试一次!”
刚才耽误了不到一分钟时间,再试第二次,直接从最后这一小段开始,很顺利地完成了试戏。
“你干嘛呢?”张树语气不善,问谢时屿。
虽然这微不足道的一点小差错,完全不影响拍摄,但他总觉得不对劲。
灯光组又匆忙上场,按照副导的指挥重新调整细节。
谢时屿披着校服外套,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他刚才确实不是故意的,但他不想承认,恹恹地说:“楚听冬不是什么都知道么?而且他也有点喜欢钟寻,那让他亲上来不就完了,挡他干什么?”
张树表情麻木,不知道他今天怎么浪得劲儿劲儿的,说:“那他确实没那么浪!”
谢时屿:“……”
旁边的剧组工作人员都没忍住:“噗!”
江阮刚走过来,差点跟着笑出了声,尴尬地偏过头假装咳嗽。
谢时屿气得磨牙,丢下矿泉水瓶,当作没看见他,回头懒懒地对张树说:“你翻翻自己写的剧本,希望你看到结尾还能这么说。”
张树一拍桌子,粗声粗气:“跟我叫什么板!都过去!演员就位,正式开拍!”
……
钟寻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猫嫌狗厌的烂人,楚听冬不愿意喜欢他也很正常。
这一次,江阮再亲上去的时候,谢时屿身后抵着墙根,躲不开,眉头紧蹙,只能抬手捂住了他下半张脸。
瞬间滚烫的眼泪大滴大滴涌出,湿透了他的掌心。
镜头拉近,连眼睫每一丝颤动都拍得格外清晰,看得人心头一紧,只有钟寻和镜头之外的人知道,他不是疼哭的,也不是因为被拒绝,楚听冬的怀抱太温暖了,他还没有被人这样拥抱过。
拍完戏,场记打板,谢时屿却还没有松手。
他没怎么用力,但毕竟呼吸被挡住,江阮还是有点透不过气,就伸手碰了下谢时屿的手腕。
谢时屿眼眸漆黑如墨,脸色很淡。
江阮想推开他,没推动。
收音已经及时切断,为了避免录入杂音,后期还得重新补配。场务在附近搬挪道具,及时准备下一场戏的拍摄,倒是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这边,毕竟要留给演员一些时间,调整情绪。
江阮走不了,也揣摩不透谢时屿在想什么,只好压低声音问他:“你还恨我么?”
说恨还挺奇怪的,又不是在拍戏。
但江阮也想不到更妥帖的字眼。
谢时屿盯着他艳丽的眉眼,白皙的侧脸上还有刚才被他弄出来的指痕,索性手也湿了,又拿拇指揩了一下他眼尾的泪。
他语气平静异常,淡淡地问:
“不然呢?”
“我应该喜欢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