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卫昭来家?后,她胃口就变大了,吃的虽然还是那?些吃的,许是心情好,身体长得就格外快。
只有一点比较犯愁,城里去不了了,她家?往后去哪里弄粮食呢?
****
农民是靠天吃饭的。
要?下雨,不能暴雨,不然庄稼就容易涝死?。要?日头,不能烈日,不然就容易干死?。
拔草除虫,围绕着地?里的庄稼,有忙不完的活,操不完的心。日日都期盼老?天行行好,让庄稼丰收,吃口饱饭。
但今年,老?天显然没听到人们的诉求。接连暴雨,将?地?里的庄稼都打折了好多。
到了秋天,产量便少。有些人种的地?,甚至一点粮食都没收到,只剩光秃秃的地?皮。
清辞想买粮食都没处买,毕竟谁家?都吃不上饭,只留着自家?还要?过日子,怎么会卖给旁人。
有福娘家?里的田倒是收了,只她家?人口多,一人一口,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但她心中始终念着清辞的恩情。
先是听小桃说起过曾经的一饭之恩,后来又将?兄妹俩捎回村。
这恩情是要?记一辈子的。
有福娘带了一小袋麦子:“你家?中没有田。县城也不好再去了,前几日孩子他?爹在路上遇见了流民,险些就回不来了,如?今车夫也不敢出村。买粮食都没处买,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清辞没要?。
家?里虽然没田,但好歹还剩着些米,也种着蔬菜,还够支撑一段时间。有福一家?人要?穷很多,家?中人口也多。她是万万不会收下的。
清辞就说:“婶子心意我收下了,也不必总是挂念着我曾做过的事,都是举手之劳,没费多少功夫。家?里还有吃的,你这些留着回去给孩子们吧。”
有福娘再三?推辞,但清辞坚决不要?。
有福娘就没了办法?,心下又是一阵感激。
往常有福娘来,身后总跟着俩小孩。但这几日没见着两人的影。
他?们不来,卫昭也没了人玩,整日跟在清辞身后,她就多问了句:“小桃跟有福最近在做什么?平日里卫昭都跟着他?们玩,这几日连人也见不着了。”
有福娘怪道:“每天出去疯玩呢,连人影都见不到,改天说说他?们,带着卫昭一起。”
卫昭听到这句话,脸色立马就不好了,忙扯扯清辞衣角,小声说:“我要?在家?帮阿兄做活,不出去玩。”
清辞段然拒绝:“那?不行,不用你帮。”
卫昭就撅起嘴,很不情愿的模样。但他?没顶撞清辞,只闷着声,一句也不说了。
心里生着气呢,跟一群小孩有什么好玩的?他?只想跟在阿姐身边。
有福娘待一会儿就走了,她虽没把粮食留下,但带来了一个消息。
刘秀才爹娘死?得早,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人。虽然刘家?村大都有亲戚关系,但因刘秀才的品行不好,有些早就扬言跟他?断了关系,也找了村长做鉴证。
他?只娶了蒋氏一人,虽没留下一子半女。但众所周知?,卫昭跟他?生活多年,也算半个儿子。
刘秀才有两亩地?,如?今人死?了,地?就成了无主的。
人人都想要?了去。
按理说,这地?应该是给卫昭的。毕竟卫昭来了刘家?村,住下了,就该分到地?。
但这几年年岁不好,就没分。反正蒋氏跟刘秀才是夫妻,死?后就有卫昭继续种。
但没想到中间发生了种种事情,先是刘秀才跟张梅厮混,蒋氏死?了刘秀才也死?了,卫昭还落在了孟辞的户里。
这下就有些难办。
难办主要?难办在,刘秀才的远房亲戚们每日轮换着去村长家?中吵闹,都想要?这两亩地?。
今年年岁不好,家?家?产量都低。
唯有刘秀才家?中那?两亩地?,麦子金灿灿,没人去收,人人都眼馋。
清辞到村长家?时,就听一人在说:“这地?应该给我们,我家?男人是刘安表兄,村里属着我们与他?关系最近,刘安死?了,我家?男人伤心得几夜几夜没睡着,怪让人难受的。要?了这地?去,也是留个念想......”
说话人叫李艳春,是刘秀才的表嫂子,平日里很少来往,今日却?是屋中哭得最惨的。
她又说:“村长也晓得,我家?孩子多,前几天我又生了一男娃,多了张嘴吃饭,可家?里却?只有三?亩地?,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啊......”
村长脸上犯了难,这事实在不好办,谁都想要?,给了谁,剩下的都不愿意。
且不说那?两亩地?有多值钱,就光那?地?里金灿灿的麦子,就足够人眼馋。
村长媳妇推门:“老?头子,孟辞来了。”
村长立马变成苦瓜脸,脸上的皱纹愁的又多了许多:“你也来要?地??”
清辞笑笑:“是呢。”
卫昭也跟着清辞来的,他?虽然人小,但性子凶。清辞要?软一些,他?总怕阿姐被人欺负,所以?也跟了来。
他?的手紧紧牵着清辞的,眼神凶又狠,瞪着屋里的人。这些人他?都见过,也都曾背后嘲笑过他?,他?见着了,心里就不舒服。
因此,就没好脸色。
李艳春原本还在哭,见着来人,立马停住:“这是卫昭呀,前几年见你还是个小娃娃,如?今都长这么高啦?听说你前些日子跟刘秀才断了关系,如?今落到孟辞户下,他?待你好不好?”
她这句话明面上是关心,实则是提醒村长,卫昭早就跟刘秀才断了关系,且还是从孟辞口中说出的,大家?也都听到了。
如?今还想来分地?,做梦。
村长听完,果然变了脸色,他?对清辞说:“你说要?地?,可那?日,我亲自写了证明书,卫昭已经落在你户中,跟刘秀才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
清辞点点头,说是。
村长就怪道:“那?你还来做什么?”
清辞牵着卫昭往前走几步,没理李艳春,只是道:“我来要?地?。”
李艳春嗤笑一声,就连屋里的众人也都一脸不赞成:“孟辞,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也太贪心了。当时收留卫昭,就是冲着刘秀才的地?才做的吧?可他?们现在没关系了啊!”
清辞脸上并?不无羞愧,仍是道:“我知?道卫昭跟刘秀才没关系,今日来要?的也不是刘秀才的地?,而是我和阿弟的。”
众人结舌,愣怔看她。
清辞道:“先前来这落户,村里没地?,因此没分着。现下村里有了无主地?,我寻思着,这次总能分着地?的。”
“我虽不是阿婆亲孙,但胜似亲孙。如?今全?村中,只我家?里一亩地?也没有,原先还能去县城找点活赚钱买,可现在,这条路被堵死?,也只能劳烦村长,将?村里的无主地?分我家?些。”
刘家?村里现有的无主地?,也就只刘秀才家?的那?两亩。
清辞不明说,摆明了今日来,跟刘秀才没任何关系。
她今日来要?地?,要?的也不是刘秀才的地?,而是她作为男子,在刘家?村落户所应得的田地?。
若是可能,顺便再给卫昭要?上。但地?就两亩,再没多的,说上卫昭,也能多个筹码。
毕竟她家?中算上清辞卫昭,有两个男丁,却?一亩地?没有,实在说不过去。
清辞话落,周围没人说话,李艳春直直盯着她,嘴角抽搐几下:“怎么叫无主地?,我们刘家?还有人呢。”
村长发话了:“刘秀才哪里有亲人,你们家?先前做过的事,忘了,我还记得。”
李艳春不说话了。
村长沉默了许久,才点点头:“孟辞说得有道理,你一个半大小伙,家?里也没地?,往后也不好说媳妇。秀云好歹喊我声叔,我不能让自家?亲戚连口饭也吃不上......”
李艳春嘟囔道:“那?地?里有好些麦子,他?得的只有地?,总不能连麦子都给他?吧?”
李艳春话落,那?些不甘心的也纷纷道:“是呀村长,地?可以?给他?,但麦子可不是他?的。那?是刘秀才的,是刘家?的,理应给我们的......”
卫昭抿着唇,眼睛黑沉沉。他?扯扯清辞的袖角,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那?麦子,明明是我花钱买的,地?也是我种的,怎么就成刘安的了?”
他?仰起头,小脸满是不解:“好不讲道理啊。”
众人一噎,本觉得个小孩,都不想理卫昭。可他?出声太会挑时间了,别人不说时他?出声。
虽然声音低,但全?屋人都听见了。
有哪些脸皮薄的,早已经满脸烧红,再待不下去,起身走了。
还有些脸皮厚的,仍留在这儿,全?当没听见。
李艳春不管不顾,今日来要?不到地?,但粮食必须是她的。
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今年家?家?户户收成都不好,我们家?连饭都要?吃不上了,就指着表弟家?的两亩地?活命,如?今地?给了外人也就罢了,连粮食也要?给出去,这......这不是要?人命嘛!”
泼皮无赖最难弄。
别人讲道理,道理说通就行了。
可对付这种人,打打不得,骂骂不过,他?们没脸没皮。只为着自己利益,什么也能做出。
村长面露为难,瞧眼清辞,又瞧瞧蹲在地?上放声大哭的李艳春,顿时犯了难。
“你别哭,慢慢商量。”
“这事没得商量!”
卫昭脸色沉沉,清辞看他?一眼,摸摸他?的头顶以?示安抚。她走上前:“大婶子,你莫哭,这事好商量的。”
李艳春抹把泪:“把麦子都给我。”
清辞笑笑没接话:“我晓得今年年头不好,村里的收成都不怎样。刘安先前那?两亩,虽是卫昭种的,但当时是属于刘安的,所以?我们也不贪。”
李艳春眼神一亮,拍拍衣裳站起身:“那?正好,这也便宜你不少。”
清辞接着转身,对愁苦满面的村长说:“刘安死?了,他?家?里也没人来,不如?就将?那?亩地?产的粮食分给村里人吧,我也不要?,只要?地?就成。”
李艳春刚要?笑,笑意却?停住,不相信似地?瞪大眼睛。她眼下还挂着两行泪痕,嘴巴张得大大的。
与李艳春同样的,先前来要?地?的,都是这样的表情。
还有些人,在周围看热闹,听完清辞的话,先是愣一下,旋即将?目光转向村长,目露期盼。
村里人虽不少,但家?家?分得一点,也能使好些穷苦人家?垫垫肚子,不至于饿死?。
这是天大的好事。
村长一拍巴掌:“就按孟辞说得办!”
作者有话要说:快点夸夸我,还有一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