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直白清楚,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谢枕石,他与温流萤的婚事若想成,前提便是他的心意。
“世叔的意思我明白,而我的心意,自然也会想法子让世叔看到。”谢枕石答的不卑不亢。
“我看不看得到倒是次要,最主要的是要让阿萤看到。”温止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话说到这儿便是把一切都点明了。
“弥山明白。”谢枕石拱手行礼,想了再想,还是未将白天温流萤扯谎的事说出口。
温止言不是说要温流萤看他的心意吗,那藏住她撒谎的事情,算不算心意的一种?
说完这些,谢枕石又说要进去看看温流萤,却被温止言拦住,说是他今日太过辛苦,还是先回去歇息,改日再来探望也不迟。
急功近利易误事,谢枕石也不坚持,又客套一番之后才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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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到了熟悉的环境,也可能是渐渐缓过劲儿来了,温流萤在榻上歇息半晌之后,便似如梦初醒一般,睁开眼睛迷茫的打量着四周。
良久之后,方后知后觉的将目光转向守在一旁温止言,哑着嗓子叫了声“爹”。
这声爹听来既是心酸、又是庆幸,心酸是为她的种种遭遇,而庆幸则是为还能听见她好好的。
“爹在呢爹在呢。”温止言慌忙迎上去,为她掖了掖被角,小心翼翼的温声哄道:“囡儿啊,别怕,咱们已经回家了,没事的。”
“我今日被吓成这样,又害爹替我担忧了。”温流萤面露愧意,勉强自己勾出个笑脸。
其实这样的状况之前也发生过,她最清楚自己会是什么情况,恍恍惚惚的发疯模样,只怕要让人心生畏惧。
温止言鼻头发酸,显些要落下泪来,他悄悄侧了侧身,挡住自己的脸色,故作愠怒的责怪:“胡说什么?什么担忧不担忧的,只要你没事,让爹干什么都成。”
说着,他抬手抚摸她的头顶,一下比一下轻柔。
女儿越长越大,好像同父亲就不会像小时候那样亲密,他仔细想想,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摸她的头顶。
幼时摸时,还是毛绒绒的一团,感受到的是她蓬勃的生机,此时再摸,只余下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但不变的是她的长发依然柔软,依然让他瞬间就能涌出万般舐犊之情。
“谢家公子呢?他被我吓坏了吧?”温流萤从他手下探起头来,苍白的脸上带着层薄薄的笑意,但并未见任何喜悦之色。
刚才的事情,细致的东西她不大记得,但有些还有印象,比如他抱着自己的亲密,还有他每每走动时,脚步下带起涟漪的声响。
“你倒是低估了他的胆子,他非但没吓着,还来问我你这样是何缘由呢。”温止言扶着她躺下,招呼侍女来给她喂安神的药。
“您告诉他了?”温流萤又猛地起了身,险些撞翻了药碗。
说实话,她是个顶顶好面子的人,若是可以,她着实不想让任何外人,瞧见她那副疯癫模样,不是为着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印象,只是不想教人看轻了自己。
温止言点点头,接过药碗亲手喂她,“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也并非见不得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可是……”温流萤想要开口辩驳,但又说不清楚什么道理,只是不觉又想起锦春桥上的情景,勾起的眉眼多了几分凄楚意味。
她微微低头,咽下温止言递到嘴边的汤药,黯然道:“爹,你说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过不了锦春桥了?”
今日桥上打起雷电,正照在桥上人的脸上时,让她一下就想起当年那个雷雨天,死死抓住她手臂的疯子,狞笑着的脸,在闪电下愈发清晰。
她当时拼命求救,可是不管怎么呼喊,回应她的都只有雷电的轰鸣,和那个疯子魔咒一般的声音,“小美人就是应该干干净净的,桥下的水是干净的,正好可以推你下去洗洗。”
“过不了就过不了,大不了爹掏银子建座新桥,只管让你一个人过。”温止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出口便是大手笔,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温流萤闻言失笑,故作讶然的嗔怪:“爹,您这样的铁公鸡,今日居然财大气粗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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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六月的天不下雨的日子极少,每每赶上便是更甚的闷热潮湿,捂的人气闷难受。
温流萤一连歇息了好几日,才算是养回了些精神,她半倚在屋内的黄花梨木玫瑰广榻上小憩,身旁侍女坐在矮凳上为她扇扇子,团扇扇出的风不大,压根驱不走这股子热气。
她自浅睡中被热醒,恹恹的唤落屏给她倒杯凉茶来。
一杯晾好的凉茶入口,那口燥热的气息顿时被压了下去,温流萤舒适的顺了顺气儿,再次躺回广榻上。
她还没歇踏实,前院就有侍从跑过来,说有位姓钟的公子传了封信来,让她一定要看。
听到姓钟,温流萤便知是钟子衣,原本平静的心情又烦躁起来,这些日子她身子不大舒坦,没机会关心江之杳那边棘手的事儿。
这会儿说起来,突然觉得已经是火烧眉毛,况且其中还夹着个不知情的钟子衣,就更是麻烦,可麻烦归麻烦,她还是得替江之杳想着法子。
温流萤从下人手中接过那封信,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信里还是同之前差不多的内容,无非是关心江之杳的身子,但唯一不同的是这回没说要见面的事。
关于江之杳的事情,她得瞒着,看完信之后只让下人告知他一切都好、莫要担忧,再没有多余的话。
下人听命去传话,但人还未走远,又有另一个下人来传信,道是谢家公子早上命人来告知,他今日前来探望,这会儿已经快到府上了,只等着她收拾妥当去正厅会见。
同时有两个人在同一天来寻她,是温流萤没有想到的事情,而且经过上次之后,她有些不大想见到谢枕石,一是无话可说,二是觉得尴尬。
可她也知道,她没法不见他,无奈只能老老实实的从榻上起来,任由落屏为她描眉画眼。
她尚在病中,并未装扮的过于精细,便匆匆去了前头正厅,但等她到了,却发现谢枕石还未到。
“适才不是说谢公子已经快到了,怎么这会儿还没来?”温流萤询问适才传信的下人,但问完又有些后悔,因为这话说得像是她在急等着。
那下人倒没有多想,他笑着抹一把脑袋,立即回应:“小的这就去看看。”说完便是一溜烟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又匆匆跑了回来,哭丧着一张脸,瘪嘴念叨:“小姐,您快去看看吧,谢公子身边的小厮,和那位姓钟的公子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