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白是被疼醒的。
熟悉的屋子让她多了几分安全感,看了时间,还不到六点,天也是蒙蒙亮的样子,应该是刚从那里回来她就醒了。
小心翼翼避开身上的伤坐起来,她摁开灯,调到暖黄,尽量不把爸妈吵醒,身体每动一下都是刺骨的疼,让人头皮发麻,她也懒得找拖鞋了,过长的头发垂到地上,扫到皮肤上都是一阵刻骨铭心的疼,咬着牙走了两步,坐到椅子上,对着镜子看了看。
脸上没有烧伤,还是好的,只是眼睛里的火焰还没下去,整个眸子都是红的,看着吓人,鹿白垂头看了看自己露在外边的胳膊腿,轻轻叹了口气。
这大概,是她伤的最严重的的一次了。
可能是因为那地方邪气太重,她本身都是驱魔辟邪的火系,所以在那种情况下她没办法控制住妖灵,让它跑了出来。
狠狠饱餐一顿后,那东西现在忙着消化安分许多,安安静静的。
鹿白手搭上抽屉,拉开,拿出抑制剂和注射器放在桌上,手指头上也有伤,动一下都疼,但疼得久了,好像也就麻木了。
撕开塑料袋,注射器插入瓶子中吸取抑制剂,最后排出空气,细长的针头冒出一滴透明的水珠,鹿白发现自己手在微微颤抖,缓了会,才慢慢伸出左手。
正在找血管,忽然出现一只手捏着她的手腕,力气有点大,她疼的一缩。
抬头便看见陆朝那张好看的脸。
不得不说,疼的时候看一些美好的事物的确能缓解,比如现在。
陆朝皱着眉,目光落在她身上。
在里面的时候光线太暗看不太真切,现在再看,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全是一块一块的斑驳的烧伤,深深的红色与原本的肤色形成对比,简直触目惊心,露出来的胳膊和腿上,甚至锁骨脖子,都是大大小小的烧伤。
他从她手中抽出注射器,语气微冷,问她:“这是什么?”
鹿白看着他,“你在我房间干什么?”
“我先问的。”他说。
鹿白眨了眨眼,面对陆朝,她好像习惯了妥协。
“抑制剂,可以还给我了吧,不然今天没办法去上课。”
陆朝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是红色的。
被他看见,鹿白下意识撇过目光,不敢跟他对视,看他没动作,掰开他的手指想要拿出抑制剂,陆朝却不肯松手。
“你之前......是因为这个?”陆朝只觉得自己喉咙很干,说话艰难,心里五味杂陈,就像被一把大手攥住了心脏,他亲眼看着它扭曲破碎,鲜血直流。
每隔一段时间胳膊上的针眼找到了原因。
以前陆朝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病,能一连持续这么长的时间,几乎从他们认识开始,她就是这样,有时候好好的,有时候又非常虚弱。
鹿白点了点头,自顾自找血管。
她的皮肤薄,找血管还是很简单的,但她手抖得不行,没办法控制住注射器,找了半天也不敢下手。
陆朝坐在床沿,她的书桌就在床边上,两人离得很近,他将她的椅子拖得离自己近一点,看见长长的黑发扫过地面,他微微闭了闭眼,末了,拿过她手里的注射器。
“我来吧。”他说。
鹿白的一颗小心脏,在他说出这三个字的一瞬间,仿佛落了一拍。
她乖乖伸出左手。
她不是左撇子,右手是常用手,所以平时习惯了右手帮左手打。
陆朝却皱了皱眉,“换只手。”
蠢死了,他想着,难怪每次都是左胳膊上有针眼,逮着一只羊薅羊毛。
鹿白也乖乖换了手。
第一次这么在右手注射,鹿白还有点小紧张,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非常信任他。
陆朝一手扶着她的手臂,想找一块没伤的地方也没找到,最后只能慢慢覆上,听见她倒吸一口冷气,自己心里一抽一抽得疼。
陆朝人生中第一次有了“为什么不是他”这种十分矫情的想法。
快速注射完,看见鹿白指了指书桌,他配合地将注射器放到书桌上。
“这些东西需要回收,不能直接扔进垃圾桶里。”她说。
眼角撇到抽屉还没关,她心虚地用手肘将它关上。
陆朝看着她的小动作,没说话。
敞开那么久,他早就看清楚了。
里面一堆银白色小瓶子。
陆朝扶着她的手没松开,大手握在她的手肘处,拇指缓慢摩挲着那个小小的针眼,盯着它看。
鹿白只觉得被他触碰的那一片皮肤发烧似的烫。
她慌忙抽出手,眼睛四处乱看,最后落在自己的长发上。
对了,还有这个没解决。
她从笔筒里抽出剪刀,头发太长了随便一捧就是到脚踝的长度,她让陆朝帮忙把垃圾桶踢过来,自己一剪刀下去就剪下了大半头发,扔进垃圾桶,但这样剪也不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她求助似的看向陆朝。
抑制剂很有效,她的眼睛已经逐渐变回了黑色,陆朝看着那一双请求意味十足的眼睛,心底软了一片,接过剪刀。
其实他也没帮人剪过头发,当细软如绸缎一样的长发搭在自己的手上,陆朝甚至有点舍不得将它们剪去。
每剪一寸,他就越觉得自己像个刽子手。
简单剪短了,大概是原来的长度,鹿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有点不太像,明天戴帽子出门应该能挡住,等晚上放学的时候再去理发店修一下,爸妈应该看不出来。
时针指到六点半,鹿白看着坐在自己床沿的陆朝,“你不回去吗?还可以睡一会儿。”
他哪里还有心思睡觉。
想起什么,陆朝笑了笑,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惫,一手覆在她枕头上,对她说:“我现在在你床上,是不是该叫你爸打断我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