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分其二,以洛京为都者,是为旧桓,以临宁为都者,是为新桓。自五十年前桓国皇室衣冠南渡,旧桓的历史就已经宣告结束了。而在旧桓纪年史的最后一页,新桓和卫梁三国纪年史的第一页,都有一个小角落留给了卫桐面前的这个面目可怖的老人。
但,三国对她的描述是天差地别的。
旧桓和新桓的史书上对她的描述是:安国公主林如意,国之罪人,国以最丰厚的嫁妆送她出嫁,她却为了争宠,给桓国带来了亡国之灾。
卫国的史书上对她的描述相对简单,只说她是个可伶人,是旧桓灭亡的导火索。而梁国的史书却大书笔墨,赞她为巾帼英雄,只是时运不济。
五十多年前,东荻王托提拉崛起,一统松散的东荻各部,又降服了西荻,胡鞑,一举成为新的草原共主。三蛮盟会后没多久,托提拉就率兵南掠,以四万草原锐骑击败了桓国驻守在辽郡的二十万大军,并且又在十天之内,连下了旧桓十三座城池,此举威震天下,也令腐朽的旧桓朝廷胆寒。
被吓破胆的旧桓皇帝听从了臣子的意见,向托提拉认怂,并提出了和亲和纳贡的丰厚条件,希望能喂饱托提拉。此时托提拉自己的老巢也出了问题,便欣然接受了旧桓朝廷的条件。
没过多久,被从郡主提位到公主的林如意随着丰厚的嫁妆和贡礼,远行千里,嫁给了托提拉,此年,林如意十七。
但饿狼岂是那么容易喂饱的,林如意的出嫁并没能为旧桓带来苟延残喘的时间。次年,托提拉平定了后方之乱后,就以林如意谋杀了他的儿子为由,南下攻桓,并且一举灭了旧桓。
悲哀的是,旧桓朝廷将亡国的责任全数推给了林如意,他们非常顺从的接受了托提拉的说法,桓国之亡,罪在林如意,罪在其争分吃醋,罪在其杀害了托提拉的儿子。不仅如此,他们还将林如意的父母兄长全部下了大狱,留给了攻破洛京的托提拉。最终,他们南逃了,而林如意的父母兄长全部被托提拉当着林如意的面杀害了。
“是,我是林如意,罪人林如意携孙女林小安见过大人,求大人看在同系皇炎的份上,能带罪女和孙女回中原。”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所有的记忆又在林如意脑海里翻滚起来,但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痛苦,她已经没有眼泪了,她没哭,只是怔了一会儿,回过神后,又面色平静地拉着阿伬奴向卫桐行了礼。
回想了林如意的经历,卫桐心中也升起阵阵悲戚,他面色一整,扶起了林如意,然后掷地有声地说道:“安国公主殿下,这里是卫土,不是桓土。在这里,您是巾帼英雄,不是罪人,中原是你的家,回家,你不需要求任何人。”
卫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实际上,在卫国,除了像卫桐这样极少数饱读史书的人,很少会有那个百姓会认为林如意是英雄。遭受了两年的黑暗时代的他们,不会去想林如意是否身不由己,只会想到她身上的桓国皇室血脉,只会觉得是她开启了黑暗时代的序幕。
被扶起来的林如意听了卫桐的话,虽面色平静,心中的痛却不断向骨头里渗。那年,废墟里的洛京人人说她是灾祸,仇恨她,咒骂她,直把安国称亡国。
“大人称呼我名字就好,安国公主死了,现在只有卫民林如意。”林如意说道,她这辈子不愿再听见安国公主四个字了,也不愿再做公主了,这辈子不愿,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愿。
卫桐能大致猜到她的想法,迟疑了片刻,回道:“也好,你是长辈,我称呼你林老夫人吧!”
“谢大人!”
幽州大军很快打扫完了战场,他们带着一车车的战利品离开了,而那个曾经叱咤漠北的东荻部落,彻底地在历史的长河中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