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时节,北方的天亮的很晚,卯时已至尾声,天穹之上依旧黑麻麻一片,无日,无月,无星。
披甲持戈的独孤义倚靠在东行门的宫墙上,眼睛不受控制地眯了起来,忽然,他感觉自己面前出现了几道模糊的人影。
“啪!”用力给了自己一把掌后,独孤义清醒了一些,借助昏黄的火把,他认清了来人的身份。
“娘娘,你怎么来这了?”
梁后看着浑身是血,疲惫不堪的侄儿,心中思绪万千,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咳咳!”在剧烈的咳嗽声中,被宫女搀扶着的梁后仍然一个踉跄,站立不稳。那日朝议之后,她便足足晕倒了一天一夜,这还是用了好几味猛药的结果。可还没等她好好静养一番,卫军入城的噩耗就到了,一口心头血吐出,她的命似乎也去了七八,此刻若无人搀扶着,她甚至连步子都难以迈动。
“义儿,辛苦你了。”梁后声音微哑地对独孤义说道。
“娘娘,刀兵无眼,秋风冷冽,您身体有恙,还是快快回宫吧!您放心,只要我独孤义还在,绝不会让卫人踏入皇宫一步。”独孤义看出了自家姑姑身体状况极为不佳,满眼担忧地劝道。
“没事,义儿,你忘了,姑姑当年也曾纵马于西荒,单骑斩敌十余数的。”梁后笑着宽慰独孤义,同时让宫女搀着自己靠近宫墙,通过垛口观察围宫的卫卒。
只一眼,梁后的脸色就更苍白了几分。对面的卫军,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害怕,安静的让人心死。
一国之宫廷宝库近在咫尺,灭国之绝世伟功就在眼前,对面的卫军将卒却各司其位,巍然不动。明明身处弓射范围之外,却依旧人人剑拔弩张,兵未收,弓未解,这样的军队,谁能敌得过呢?
独孤义注意到了梁后脸色的变化,但他不知该如何劝慰,明眼人都知道,宫墙上的这些禁军,是挡不住下面的劲卒的。
“踏!踏!”安静的夜色中,一阵马蹄声突然从东面传来,随着地平线上升起的第一缕霞光,由远及近,快速地靠近了宫墙。马蹄走过的地方,卫卒们自动让开了一条道,未见着马上的人,梁后便知道是谁了。
“玄甲破云,定幽赤邪。”
亲眼看见了那常有耳闻,未得一见的破云长戟,宫墙上的梁国禁军不顾梁后在场,竟起了一小阵骚动,独孤义连忙呵斥了几声,方才止住。
“俯身!”远处的两道寒芒有些刺眼,梁后连忙大喊。
梁后左右的两个太监发出一阵惊叫,而更吸引人的却是本握在他们手中的火把,此刻却已像烟火一样,被两只箭矢带着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火线,足足飞了两百余步方才坠下。
宫墙上,每个人的心中都很冷,俯身躲在墩子后面,久久无人敢起身。
“一箭使人寒,两箭慑人胆。”
梁后是第一个站起身的,只是她身子弱了些,不得不用手撑着宫墙。她放眼环顾了四周像是丢了魂一样的禁军,心中刚涌出鼓气的话,就自己埋掉了。
孤独地站在宫墙上,历城鳞次栉比的建筑涌入了梁后的视线,她看见了,远处,巍峨的历城城墙伤痕累累;再远些,熬过三年大旱的伧河已然枯涸;更远些,叛乱的三州四郡,仇恨她的大梁子民高声嘶喊;而那最远的东方,独臂的老人艰难地守着摇摇欲坠的雄关,最远的西方,牧羊的梁人吃掉了最后一只饿死的羔羊。
“云衣,似锦,思宁,来安,你们去御极殿将国玺和镇国宝剑带来吧。”
“娘娘!”
在梁后身侧已经站起来的独孤义又跪下了,随行的宫女太监跪下了,畏畏缩缩的禁军也跪下了,人心中的悲戚交相呼应,脆弱的人已然泣出声来。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