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子哥哥,胖子弟弟——瘦子哥哥的烦恼】
作为大晋永乾一朝的皇太子,中宫所出,既嫡且长,名正言顺,随着六岁正式出阁入学,萧旻也逐渐走进前朝群臣的视野之中。
他天资聪颖,举一反三,数年下来,不拘四书典籍,抑或弓马骑射,俱已见初成。又勤勉好学,待师有礼,仁孝恭谦,小小年纪,已初见龙章凤姿。
朝野上下交口称赞。
照理说,皇太子殿下该很顺心如意才是,毕竟父母慈爱,手足和睦,功课于他而言并不难,他学得完全不费力的,每天基本都能提前完全课业,然后给自由活动的时间增添上好一些。
但其实并不是,萧旻他有一桩很大的烦恼。
他的弟弟实在太胖了。
“哥哥!!”
下课了,太傅恭敬行礼,九岁的皇太子萧旻站起相送。和往常一样,太傅前脚才走,后脚就听见蹬蹬蹬的脚步声响起来,沿着廊道飞奔往上书房。
萧旻视线穿过大敞的槛窗,他手撑着下巴,十分忧愁地叹了口气。
朝阳洒在宫殿的琉璃瓦上,金灿灿一片,阳光下正有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蹬蹬穿过廊道,冲进书房里头,兴冲冲:“哥哥!下学了没有?”
“下了,师傅才走。”
“跑这么快做什么?”萧旻敲了敲他的小脑瓜,“不是说不要走永安殿那边么?”
那条路很晒。
小胖墩摸了摸被敲的脑门,一点都不疼,冲哥哥憨憨一笑,“这边快一点啊!”
他想快一点找到哥哥呢!
“真笨!”
萧旻没好气,只得看一眼后脚跟着冲进来的乳母侍女,示意她们赶紧给主子换衣裳。
夏日炎炎,这屋里是放了冰的,一冷一热,小孩子吸了汗容易生病。这个不用太子殿下吩咐的,乳母赶紧取了衣裳巾帕,匆匆上前伺候小主子替换。
小男孩被剥得光溜溜,他也不害臊的,萧旻撑下巴在一边看着,看小家伙乖乖胳膊往袖子里伸。
这个胖嘟嘟的小男孩是他弟弟,乳名彘儿,大名叫萧皙。
彘儿和他哥哥完全不同,要裴月明说,大儿子是个小机灵鬼,脑瓜子一转主意一套又一套,只要你想不到,没他折腾不出来的,很多时候能被这家伙气得七窍生烟。
原本以为,小的估计也差不了太多。谁知恰恰相反。小萧皙是个温和敦厚的性子,他没哥哥脑子活泛,却也打小就不爱闹人,很听话,很能体贴父母,日常也甚体恤下仆。
南辕北辙的性子,兄弟俩感情确实极好极好的。彘儿除了父亲,最崇拜的就是哥哥了,他就是一条小尾巴,哥哥去哪他就去哪。
萧旻嘴里骂弟弟小笨蛋,却只能他骂的,旁人半句也说不得,凑趣玩笑也不能,哪怕一丝,他勃然大怒当即就要翻脸的,不管是谁!
在他心里,弟弟是千好万好的,唯一一样。
就是忒胖了点!
怎么就这么胖呢?
胳膊一节一节,小肚子腆着,小家伙打小就胖嘟嘟的,吃好喝好吸收好,学会走路以后,奶膘也没掉多少,反而往上添了不少。
这就让萧旻十分忧愁了。
他肖父,掉了奶膘以后,一直都是瘦高个。个子素来都比同龄人高半头的,身板笔直,白皙俊隽,九岁的男孩子,也隐约可见日后的挺拔俊美。
可他弟弟,胳膊比他还粗,差不多能有一倍,腆着肚子像藏着个大香瓜,小脸蛋胖嘟嘟的,据母亲说是很大的一双眼睛现在挤得像条缝似的。
作为拥有一个胖墩弟弟的瘦子哥哥,萧旻就很烦恼了,他弟弟怎么这么胖呢?一点都不像他,不像就算了,这么胖很影响形象的啊!
萧旻这聪明的脑袋瓜子想得有点多了,怕弟弟再大些感觉自己不好看难受,自尊心会受伤害
好吧,以上只是原因之一。
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他还是想弟弟像他的。
他们是两兄弟啊,当然要像的啊!
于是,萧旻就下定决心,要敦促弟弟减肥。
反复琢磨之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非常有效且能实行的方法。
习武。
萧旻体感,习武以后,筋骨强壮了,肌肉也紧实了,弟弟一定能瘦下来的!
对于这事儿,彘儿是十分配合的,他乐呵呵就跟着哥哥一起去了。
然后才开始,就被叫停了,裴月明训斥了大儿子,说不许练,弟弟年纪还小,太早练武会损根骨的,起码得再过两年。
并十分严厉告诉他,不许折腾弟弟了,再瞎出主意她揍他,阿爹来讲情也没用了!
这小子,不严厉点儿不行,年纪越长主意越大!
萧旻怏怏应了,好吧,减肥这事儿只能作罢了。
阳光灿烂。
上书房内,萧旻看着眼前白生生一团的小胖子,他撑着下巴叹了口气,好吧,胖点就胖点吧,谁敢笑话,他揍他!
小胖墩换好了衣裳,蹬蹬蹬跑过来,“哥哥,我们写字吧!”
“写完字是不是可以出宫玩耍啊?!”
小胖墩睁大一双眼,亮晶晶看着哥哥。
萧旻人小鬼大,很小的时候,就提出要出宫玩耍了。不是和爹娘一起郊游那种,是自己出去玩耍。
萧迟考虑了很久,答应他,等他再大几年,就允许他在护卫保护之下定期出宫。
萧旻是皇太子,常年养于深宫之中,仅靠口叙书本去了解市井黎庶,始终是嫌不足的。纸上得来终觉浅,书上读一百遍,都不如他自己亲眼看一回来得深刻。
夫妻俩商量过后,最后决定,等儿子再大一点,可以允许他出宫去见识一下。范围是在京城和近郊,前提是确保守卫的情况下。
本来说好十岁的,但在萧旻讨价还价之后,最后在九岁,也就是今年的年初,他终于得到每月三次的出宫机会了。
萧旻就像脱缰野马,简直玩疯了,可是说,这一月的三天就是他最最最期待的日子,没有之一。
他有多快活,彘儿就有多委屈,哥哥撇下他出门玩耍去了,小胖墩依依不舍送到宫门,又可怜巴巴蹲着等他回来,一蹲大半天。
他很乖,心里委屈,但也没哭闹的。
萧旻心里就不得劲了,于是十分严肃和他父皇进行了一场男人的对话。经过他的保证和承诺,最后萧迟允许了,可以带弟弟出去,但不能疯跑,而且时间得减半。
这……实在是太让人纠结了啊!
但作为一个好哥哥,萧旻并没犹豫多久,很快一咬牙,选择了带弟弟一起出去了。
他敲敲彘儿的小脑瓜,“对,我们要快一些!”
虽然说半天,但掐一下,还是能多掐半个时辰的!
小哥俩急急忙忙摊开功课,提笔蘸墨飞快了写了起来。
有胡萝卜在前面吊着,这效率当然是非常高的,不到中午,兄弟两个的功课都写完了,萧旻也不让传膳,而是十分豪气地说:“走!哥哥领你到松鹤楼去吃一顿。”
换了衣服,抛弃了他的小马,领着弟弟登上马车,一掉头,飞快往凌霄门去了。
冯慎亲自领人跟上。
一身布衣劲装,他领着数十人紧紧簇拥着两位小主子。这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还有数百禁军好手微服随行,路人货郎,农夫商贩,什么装扮都有,提前探哨的,扫尾断后的,大家分工合作,全神贯注。
不确保安全,萧迟当然是不肯放心让儿子出门的,更甭提两个了。
萧旻领着弟弟,兴冲冲直奔松鹤楼,没有要包厢,而是坐了二楼一个半开放的凭栏雅座,十分有经验吆喝伙计,让捡招牌菜上。
两个小孩子,但伙计丝毫不敢怠慢,哈腰点头忙去了。
要说实话吧,这松鹤楼的菜再出名再好,比起宫里还是要略逊色一些的。但没关系,吃的不仅仅是菜,还有环境,新奇的经历让彘儿吃得津津有味,小脑袋转来转去,目不暇接。
萧旻问他好吃不好吃,他“嗯嗯”用力点头。
萧旻正要继续说话,忽闻“哒哒”马蹄声,远处一群骑着半大马匹的大男孩策马而过。
都是十岁上下的年纪,和萧旻差不多大,领头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大男孩,也很高,壮得跟个小牛犊似的,驭马非常娴熟,他无意一抬头,却看见正倚着栏杆的萧旻。
他立即高呼:“段旻!”
大太阳底下小麦色的皮肤,眉目间英气勃勃,他看见萧旻正和一个小胖墩在说话,一身细皮嫩肉映着阳光,白皙得要反光似的,不由啧啧两声:“喂,你还来不来啊!”
要不直接认输算了,这皮子白得像个娘们似的,手上能有多少功夫?赢了也不痛快啊!
这年纪的男孩子们,可不会掩饰,那表情,萧旻一看就明白了,登时大怒:“怎么不来?!姓仇的,你等着!!”
他立即拉着弟弟冲下楼,也不肯坐车了,让牵他的马的,把弟弟送上车后,萧旻翻身上马,直奔城外。
“怎么带个小胖子来了?你还带小孩啊段旻?”
“与你何干?!”
……
这个浓眉大眼的大男孩,叫仇拓,算是萧旻新交的朋友。其实说朋友也不全对,这两人不打不相识,在仇拓戳破萧旻被小乞丐骗钱并嘲笑一番之后,二人就结上梁子,反正是谁也不服谁,碰上总要争执一番。
冯慎得了主子吩咐,只要不涉及安全,不管是被骗还是争执,他都是不管的。
吵着吵着,矛盾升级,于是乎,两个男孩就约定今日京郊比试,一决雌雄。
仇拓瞥了紧随其后的冯慎等人一眼,十分鄙夷:“段旻,至于吗?”
出个门还得前呼后拥,一点都不男子汉!
萧旻冷哼一声:“你怕不是偷溜出来吧?”
仇拓窒了窒,还真是。
当然,他嘴上是不会承认的,“笑话,小爷用得着偷溜吗?我娘让我带侍卫,我才不要!”
“区区一个京城,还得带侍卫,没哪个地儿是小爷去不的,……”
冯慎和陈云对视一眼,心里好笑,这位“小爷”还真是偷偷翻墙出来的。
仇拓是靖北侯仇家的人,也就是京营大将军仇崇的嫡次子,极肖其父,小小年纪,弓马骑射样样娴熟,兵法举一反三,让仇崇自得之余又头疼,无他,儿子太皮实了。
简而言之,仇拓就是个孩子王,其实他对京城上层圈子的同龄人基本都有些印象的,这突然冒出来的段旻让他有些疑惑,不过他也很快不在意,永城伯府段二爷外放江南多年,刚刚回来,大约是段家二房的人。
不服,那就打服呗!
萧旻当然不服,他长得这么大,除了父皇母后就没服过谁。
这么两人碰在一起,自然火花四溅的。
奔出城郊,烈日炎炎,但谁也没在意,立即拉开架势,开始比试。
第一回合,是赛马。
两人骑的都是好马,因此也不用调整,直接准备。
彘儿不顾乳母劝阻,跳了下马,凑在一群大男孩最前头,小胖脸晒得红彤彤的,他捏紧拳头拼命给哥哥鼓劲,“哥哥,哥哥!”
“准备,开始!!”
充当裁判的男孩挥了挥旗子,猛地大喊一声。
两匹半大的马驹箭一般冲了出去!
后面紧随冯慎陈云,两人双眼紧紧盯着萧旻。
仇拓惊奇回头看了一眼,“诶,段旻,你该不会是没断奶吧?”
嘲笑完了,他狠狠一夹马肚,好吧,他要这个没断奶的白面小子输得心服口服,别整天儿一副高高在上天下第一的模样,看得人拳头痒痒的。
但最后的结果,却有点出乎意料的。
萧旻马术出乎意料地好,到底是半大的马匹,不能很好地拉开距离,第一回合的结果,平手打和。
第二回合,是射箭。
虽然仇拓臂力十足,箭矢扎得更深,但他们比的却是准头,萧旻也同样五箭正中靶心,一支不掉,一手箭术非常漂亮。
仇拓忍不住正眼看萧旻一样,嘿看出来啊,这白面小子还有两把刷子的。
萧旻轻哼一声,弓箭往后一抛。
仇拓挑了挑眉:“行啊,那就再比比呗。”
第三回合,直接下场比试身手了。
这个,萧旻就有些比不过仇拓了。
毕竟仇拓将门之后,兵法武艺是学习的重点。而萧旻则反之,儒典百家,经史子集,乃至治国之策,这些才是他学习的重点。
武课虽然有,但最多占小半天时间,且谁也不敢让皇太子殿下狠命去练。
这么一来,萧旻就要吃亏了。仇拓天生臂力过人,马步练得极稳,虽萧旻聪明立即调整战略走诡战路线,但比武这个,还是一力降十会的。
两人下场小一刻钟,仇拓抓住一个空隙,急上三步,重重往萧旻肩膀一踢。
嘶!
这个武夫!
肩膀钻心地疼,一个趔趄出界险些栽倒在地,萧旻堪堪站稳。
萧旻哪里挨过这个?登时又气又羞,偏仇拓得胜还十分得意,抱臂笑道:“你这身手,和我妹妹打吧,或许还有点赢面!”
一干男孩立即起哄,仇拓嘲笑:“那我下次带我妹来了啊!”
反正那个小丫头难缠得很,他不是每次都能摆脱她溜走的。
萧旻怒了,白皙脸皮涨红,一把挥开要给他察看伤势的冯慎,“行,妹妹是吧!”
跟谁没妹妹似的。
他冷笑:“那我也带我妹妹来。”
看你敢不敢打!
萧旻气得七窍生烟,唇枪舌剑一番,最后撂下狠话,一转身,气冲冲走了。
……
仇拓下手其实挺有分寸,淤青是有的,但一点没有伤及筋骨,疼痛过后,就活动如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