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距离西屏山,有一百二十余里,快马大半日即至。
傍晚时分,裴月明赶到西屏山下的东乡。
雨后初霁,夕阳漫天,余晖橙红覆盖这灰色雨云,天幕宏伟又瑰丽。
气势磅礴的西屏山,连绵不绝又有奇峰险峻,墨色的山峰被云雾缭绕着,映着晚霞镀上一层金光。
满目苍翠,心肺舒展,隐隐还有樵人高歌。
裴月明都不禁赞了一声,果然好一处隐居的上佳之地。
“主子,前面有家驿舍。”
马上入黑了,上山不合适,另外他们还不知这上官拓的具体位置,得先打听打听。
裴月明点头:“辛苦你们了。”
陈云驱马而上,结果却有些诧异,迎客小二说客房满了,只能吃饭,十分抱歉忙指另外几家客舍的位置。
裴月明瞄了一眼,见栅栏里马匹不少,还有一辆弹墨蓝帷大马车,把院子挤得满满当当,那没办法只能换一家了。
她也没在意,一行人掉头,寻了另外一家住下。
接下来就是歇脚和打探消息。
本来裴月明还有点担心这个上官拓难找的,不过他们运气比较好,先前听到樵人歌声,邬常就使人去问问,没找到樵人却找到了个猎人。
这猎人刚好就是住那一边,听了好一阵,恍然大悟,一指半山腰的云雾缭绕的一平坦处,“那先生在那边住着!”
叫云岭。
嘀咕什么风湿蛇虫就不用理会了,护卫耐心听了后再道谢,又得了另外一个消息。
上云岭的山道塌了,还没通好,人能走但上不得车马,他们可以绕行后面一条小道。
护卫送了猎人回家,还顺便去看了看小道。
“很好,那我们明日就乘小车上。”
接近西屏山,裴月明就换了小车,主要她容貌显眼并不想露脸。
打听顺利,那很好,裴月明吩咐休息,养足精神明天上山。
翌日。
天蒙蒙亮,他们就出发了。
哒哒赶着小车,行至猎人所指的小道,往云岭而去。
这路不是十分崎岖,就是隐蔽,越上越高,云雾缭绕,如仙境缥缈。
裴月明吐槽一句,仙是很仙的,就是湿了点,住这真不怕风湿病吗?
人家还真不怕,还面色红润活动自如仙气飘飘。
到了辰时,抵达云岭。
一转出山壁,眼前豁然开朗。非常大的一块平坦地方,上面青石砌建的房舍,不似寻常的几进几出,而按照山势地上错落有致,几株老梅疏疏点植,虬枝峥嵘,格外有意境。
很雅致的地方。
有袅袅琴音,在他们踏出小道那一刻,刚好就停了下来。
“有客远来,请进。”
裴月明绕过前庭,木建的广亭下坐了一个中年男人,修长清癯三绺长须,面色很红润,双目炯炯有神,长发乌黑看着四旬许的年纪,一身青色麻布广袖长袍。
但结合邓渊的年纪,裴月明可不觉得他就四十多。
好吧,一个照面,这人确实是有能耐的,不是个浪得虚名之辈。
她信步上前,在另一侧端坐下,邬常和陈云就守在她身后。
原木方案,放了两盏清茶,袅袅还有热气,一盏在上官拓身侧,而另一盏在裴月明这边。
她看了眼,拱手,笑道:“久仰大名,冒昧而来,请上官先生见谅。”
她一看就是个女子,却施的男子礼节,落落大方,眉目晶莹,顾盼神飞。
“阁下前来,可是我那劣徒有何不妥言行?”
上官拓扫了她一眼,就心中有数,两人也不急,细细品茗,近到眼前西屏山景风光,远到三山五岳,江河湖海古今演变谈天说地了一番。
裴月明都能接得上,甚至很有个人的见解,不急不躁笑语晏晏,叫上官拓高看一眼。
谈了一轮,还就山岳变化辩驳了一番,辩驳完了,他啜了口茶,如此问道。
“上官先生果然是个爽快人。”
裴月明笑笑,遂将京中情况大致讲述一番,也未曾偏倚隐瞒,话罢拱手:“我此趟冒昧前来,是想请先生取信一封,劝阻邓渊!”
这个女子,举止大方颇有见识,领此任务可见是宁王信重之人,虽不知宁王哪里挖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子来信重,上官拓对此也不感兴趣。
他笑了笑:“他既为人臣,当笃奉君命,这有何不对?”
“宁王难道不是?”
“宁王殿下自然是的。”
裴月明也笑,“只是我有一问,还请先生解惑?”
“君王与天下,孰轻孰重?君王之命与世间正道,当奉哪一个?”
邓渊不是一般官员啊,他一直都在坚持他的原则,这想必是上官拓教导的,至少是认同的。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原则,就要放弃了吗?只因为皇帝想包庇东宫?
上官拓笑了:“在下非迂腐之人。”
“确实,我不认同愚忠,奉正道亦无不可。只是我未曾行走官场,而我那劣徒却身在宦海,过刚易折,身不由己之时适时收敛棱角,无伤大雅。”
“我一向都是这么教导他的。”
他笑道:“且我身为人师,怎可坑害徒儿?”
是啊,他是能去信邓渊,邓渊必听命,可他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徒儿呢?上官拓饶有兴致看裴月明。
裴月明就笑:“这怎么就是坑害他呢?”
“眼里不揉沙子,岂不更好么?”
这么一个直臣,不是更合皇帝的意吗?皇帝大概初时会恼的,但恼过后,必信重依旧,甚至更胜从前一筹。
她笑问上官拓:“先生以为是否?”
上官拓挑了挑眉:“那在下为何要坑害太子?”
裴月明说:“这不是坑害,这是实情。”
不是吗?
是的。
上官拓认同点点头,他抚了抚广袖,直起身,却神色一肃,直视裴月明:“太平之时,当立嫡立长,以免朝纲生乱祸及黎庶;而危难之际,当立贤能,以止干戈。”
“如今大晋立朝四百载,天下承平,皇太子既嫡且长。”
上官拓直直盯视裴月明:“而宁王者,未必就贤。”
他为什么要助宁王?
“先生此言差矣。”
裴月明依旧沉着,她说:“贤与不贤,且不细论,但太子庸常,而宁王聪敏胜他甚多,这想必不用我多说吧?”
太子不聪明,否则他不会陷入如此局面。
贤不贤的,她说了对方也不信,甚至裴月明本人也不敢保证萧迟日后必是个贤君。
但聪明人总比蠢人好,蠢人目光短浅容易出昏招容易被人蒙骗,而聪明的皇帝当然知道,四海升平皇位稳固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江山稳固,黎庶受益。
裴月明问:“上官先生以为,我说得可对?”
上官拓盯了她半晌,忽一笑:“你赢了。”
他站起身,去书房提笔就疾书一封,连封皮写了也不折叠,直接递给裴月明。
非常干脆利落。
裴月明拱手笑道:“谢先生相助!”
上官拓挥挥手,笑道:“且下山去罢,但愿宁王能是个贤君。”
裴月明抿唇笑:“但愿他是个聪敏贤君。”
两人放声笑了笑。
而后裴月明告辞。
她略略端详书信,十分满意,装进封皮,匆匆下山。
小车辘辘,很有些颠簸,但她大功告成正畅快,也不在意,吩咐立即离开西屏山折返京城。
沿着小道一路向下,拐上山道,快要到一个下坡的分叉口的时候,正撩帘透气的裴月明目光倏一定:“停!”
“主子,什么事?”
邬常就在车厢侧,他目光循着往过去,其实那边动静他早就察觉了。
是一队大商队,不过下面这条路正是西南方向通往京城的一处交通节点,走动的人挺多的,有商队很正常的,他就没在意。
裴月明本来也没在意,但她无意一瞥,瞥见对方商队中间那辆大马车的车窗帘子一撩,有一张冠玉般的白皙面庞一闪而过,她恍惚看见一双微挑的潋滟凤目。
萧逸?
看不大清,距离有点远还有山石树木遮挡,但下意识她就闪过这名,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十分罕见。
几乎是同时,她忆起昨日傍晚东乡那家客满的驿舍。
面前的也是弹墨蓝帷大马车。
“回头!”
她立即令:“我们绕路!”
……
“主子,主子?”
萧逸无意回头,蓦的停住,而后骤撩起车帘抬目望去。护卫首领陈武见了惊疑不定,忙也回头望去。
陈武问:“主子,可是有事?”
萧逸垂眸,蓦抬起:“追上去!”
他一指斜道上隐隐滚尘的商队。
刚才,恍惚,他看见了……宁王妃?
萧逸挑了挑眉。
“是!”
陈武立即指挥,飞速赶上斜道,往前追去。
……
京城。
今日早朝,萧逸请了病假。
萧迟不禁眉头一皱。
该不会是……两人查一块去了吧?
在这等关键的时刻,他这也不算多想。
萧迟立即吩咐蒋弘拜会安王府,持他的帖子,务必要见到安王。
但结果,总管太监出来道歉,说殿下发热,服药刚昏睡过去,不敢打扰,再三请向宁王致歉,说主子醒来立即禀报。
不用说了,肯定是的!
萧迟心里登时就急了。
裴月明也去了。
他担心她暴露。
萧迟现在和皇帝关系很微妙,他是皇子倒不怕,皇帝不到最后最后一刻也不会怎么样他。
但她不是。
皇帝不关注女眷,但这关口一旦被留意上,触怒皇帝后果会非常糟糕。
尤其她还没什么娘家撑腰。
萧迟登时大急:“冯慎,快!快使人去报信!”
“去接应王妃!!”
心急如焚,明知如果真暴露,这会去怕也赶不及了,他也顾不上,连连催促。
“快!!”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终于好了!!
肥肥的一更,本来想再写一截的,算了明天吧,明天阿秀争取告白哈,哈哈哈哈哈哈
爱你们!!明天见啦~(づ ̄3 ̄)づ
还要谢谢给文文投雷的宝宝哒,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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