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奇的梦中一如既往地充斥着一堆离奇的存在,那里云舒云卷,他坐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看着野草枯萎,看着荒草漫溯,想着随着草原流逝的时间,坐在那里的自己的样子,像是一层虚影,隔着一层别的什么看不真切,只是远处传来的呼唤他的声音,如此急切,如此靠近。
他顺着那道声音回到了他所在的现实,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见层层叠叠的白色纱幔,却不见睡前所见的模糊的影子。
模糊?唐伯奇猛地一愣,想起那些旖旎的、如幻似真的记忆,羞窘从他的耳尖蔓延至双颊,并最终染红了整张脸,他揉着眼睛下意识捂住眼睛,口中的呢喃还没有出口就变成一段呻吟——一串熟悉而又感觉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他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是如同混沌的声音像是捂不住的流沙从他的指缝间溢出,似真似假的幻觉间,他一眼瞥见了那双猩红的眼“…妈妈?”
他如此唤道。
他泛着迷糊的呢喃像是打破春水的一小片石子,他自觉耳边冒出了一丛黑色的野草,刺刺的,让他有点想打喷嚏。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声音细弱带着一点点呜呜咽咽,像是昔日对着芬达尔撒娇时候的情态。
他的耳边传来一串轻笑,随即眼上被附上一层温度,应该是人类的手吧,他这么想着,耳边是一段遥远记忆中存在的童谣,呜呜咽咽的,像极了山野中曾经存在的那一段母子情。
这厢唐伯奇沉沉睡去,梦里似乎见到了熟悉的狼妈妈,但是泪珠却是顺着眼角流下,还没来得及被枕头吸收,就湮没了贺秦等待许久的唇舌间。
贺秦看着一脸红晕、连眼圈都带着红晕的狼崽子,深吸几口气,才拖着自己不受控制的腰脚恋恋不舍地滚到床边,手指流连在唐伯奇像极丝绸的下巴边上,呼吸声渐重,从床边一侧的矮橱上捞过已然凉透的茶水,对着自己的下三寸迎面浇上,这才缓解了周遭的热度。
他勉力将自己视线调转,却又在瞥见唐伯奇泛着粉色的指尖时破功,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起身走向外间,寂静的房间衣料摩挲声闲得有些突兀。
带着压抑着的轻音过后,他从外间闪身进来,给把被子蹬了个干净的狼崽崽盖得严严实实的,从床上抱下那床没人使用的被子,在床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他躺了下去,看着狼崽子躺在床上睡得安稳,内心蓦地被一片宁静笼住,万千情绪最后只集束于一句累极突然遇到安心地的喟叹:啊……
唐伯奇再睁眼时候,不出意外地回到了那片空间里,刚刚不晓得为什么失踪良久的15飞扑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中,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语气满是惶恐“主人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
他看着在自己怀中拱来拱去的15,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后知后觉地想着“我是不是该给个拥抱?”
他正愣神间,他怀中一直没有等到回应的15猛地抬起头来,飞到唐伯奇的眼前,攥紧自己的猪蹄,“主人放心,我这就去升级,誓要把那些心怀不轨之徒赶出主人的视角!”
虽然15话说得豪气千云,但是配合上那个形象实在是……差强人意。
唐伯奇一时有些恍惚,他看着眼前的猪15,似乎慢慢和记忆中的某个少年重合在一处,他扯了扯嘴角,原本以为会受狼动物设影响忘记怎么笑的他不知为何顺利地笑了起来,“那我等你,魇。”说完就渐渐从空间里消匿了身形。
“好的!主人”听到回应的15正亢奋间,完全没来得及发觉唐伯奇称呼的变化,兀自兴奋着,片刻后才回味来,“主人?”
空间寂静,来回荡着回声。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扰了睡梦中的两人,唐伯奇直接翻身坐起,正对上贺秦略显得惊诧的眼睛,然后他在那双眼眸中看到了一只翘着尾巴、全身毛绒,却像个人类一般坐在床上的小小的狼崽子。
——说实话,可爱得有点糖分超标。
唐伯奇低头看着自己的缩小版的狼爪子,脑内已经开始想起15洋洋得意的大笑“这样我看谁敢再欺负主人!”
他头疼般地双爪子抱住自己的脑袋,却又在听到边上的一声轻笑后,转过头,静静地盯住声源。
“呵、咳‘’贺秦对上唐伯奇那双竖瞳后,理智地即使把轻笑压下,起身披上外袍,临出门前还是没忍住吃狼豆腐,“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嗷嗷嗷”,唐伯奇一口咬上贺秦想要抽离的手狼崽子的牙齿倒是不够锋利,咬得贺秦心头荡漾,他坚定的眼神,即使他不说,贺秦也理解了他的话“带上我!”
贺秦看着那坚定后藏着的被遗弃之后的不安定感,暗叹一口气,他托起唐伯奇的尾巴,任由他像条围脖围上自己,他的下巴轻蹭这触感良好的“围脖”,“我总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不管你在哪里,后半句贺秦想了想还是咽了下去,只是深情总是藏不住,眼睛柔情一闪而过,再抬头对着门外开口时就变成一贯的冷漠腔调“让他们等着。”
“我们走吗?”贺秦柔下声调,对着在他肩头悠闲地甩着尾巴的唐伯奇问道。
“嗷”,小爪一伸,命令一下,唐伯奇在贺秦停留在腹部的手指的逗下,心情更是大好,窝在那里自在悠然。
“切”,15躲在一遍咬着手绢,“变脸这么厉害,咋不去唱戏”,又在贺秦似有所觉的眼睛瞄过来的时候,怂怂地闭上了嘴,流着宽粉条泪。
然后魔教众人看着教主一脸冷意,却又对着肩上不合时宜的“围脖”欲说还休,但是迫于威压,到底还是三缄其口。
贺秦随手一掀外袍,但又顾忌到肩上的唐伯奇,动作硬是尬在一半,只是简单落座,正坐于摆在中央台上的,像是一台供猫科动物玩耍的宠物架。
而宠物架上的那只白狼正撅着一条蓬松的尾巴藏在贺秦的脖颈间,彰显着自己仍是活物。
唐伯奇藏在贺秦发间玩耍,悠哉地睁着眼睛看了一圈,面前两派人可谓是渭泾分明,穿黑衣各个脸色阴沉、苦大仇深,另一边则是白衣道骨、仙气飘飘,这是太极吗?
唐伯奇思绪到这反而一愣,太极?一个词将那光怪陆离的世界引入脑海,这是我的游戏?他被纷繁记忆砸晕之前,最后的思绪片段。
对面的好事者对此提出质疑,见无人理睬反而是越发变本加厉。
贺秦一手轻轻托着唐伯奇生怕狼崽子从自己肩上掉下来,嘴巴贴在唐伯奇的耳边轻声问道:“无聊吗?要不要回去?”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低低的鼾声,原来小狼崽不知道何时已经睡着了。
贺秦面对唐伯奇时候满心漫眼盛满了笑意,但看着因台下动静而睡得略显不安的唐伯奇,他脸上的温情倏忽失去了痕迹,“吵死了。”
在贺秦开口之时,早有按耐不住的人,银光一闪,唐隐的刀已然架在那老道脖上,只需手腕再使三分劲就足以取人性命。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嘛!”另一道士拍案而起,一脸不忿,偏偏抽剑的手不听使唤,哗啦啦一阵响就不见动作。
一把袖扇压在那道人肩上,声音自那道人身后响起,“我劝各位还是安静点”,唐魇抖开折扇像是想要遮挡血气,“不然后果……”
那道人随着唐魇折扇抽离,像是个无魂木偶一般倒在地上,脖颈上浮现一道极细血线,一时之间整个大厅噤若寒蝉。
唐隐没有再看因见着如此场面瘫倒在地的老道,只是收剑走到唐魇旁,低声不满“不要随意杀生。”
“不过是组牵线人偶”,唐魇的语气轻松写意,例如杀人之后的罪恶感在他话中一概皆无,只是瞥见身侧人面色不善,乖巧改口“不过亲爱的想留他们一命,我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什么乱七八糟的”,唐隐丢下一句,扭头朝着贺秦的方向走去,“血腥气对主人休养不利。”
唐魇跟在身后一路“好好好、是是是”地随声应和。
贺秦端坐教主宝座,把肩上白狼接下,安置在自己膝盖上,生怕狼崽睡得不舒服,干脆扯下座椅一侧的棉布装饰,给狼崽当枕头,之后才有心情去应付闲杂人等。
“我倒想问问诸位名门正派的做客之道”,贺秦声音冷漠,眼神像是俯视蝼蚁一般无情,“我似乎并没有邀请诸君来我教派一观。”
一侧的手下很有眼力见地强了一句台词,“今天狼灵狐现世,为天下大局计,诚邀道教弟子首席来我教共谋大业。”
此言一出,下面的道士面面相觑,但仍有道士梗着脖子诡辩道:“谁知道你们会捣什么鬼!”
“没想到,所谓的名门正派也不过是一盘散沙”,贺秦的目光从这些路人甲乙丙丁身上移开,直视正厅木门方向。
“见笑”,来人一身白衣,腰挂青色玉笛,银管束发,一派正气,反观那邪教魔头,衣冠不整,外袍斜挂,露出内里胸膛伤疤,放浪形骸,不成体统。
可是,众人皆有疑惑,如此迥乎不同的存在,为什么会感觉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