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第一次,或许是第一百次,每次也没什么不同,这些年,他的皮都被这女人打磨出茧子了。
实际上,他早已经和那些经常来打他的人,都有了深厚的关系。
对方站在他面前,各个举着棒球棍,有人还抄手里拿着建筑工地提拎出来的钢板,用来装腔作势的。
他们这么说:“这次怎么的,你一人揍我们十几个,挨几棍子我回去汇报呢,还是咱们惨烈点?”
他们收了钱的,亦不能全不出力气,终归是要打一场,但怎么个打法大家好商量。
赵灼冷笑一声,他已经和过去不同了。他要回去那片他出生的地方,为他死去的父母,为萧鱼挣得一点未来。他也不想再这么隐姓埋名下去,他要去争,去抢,去站在最光明之处,让那个女人知道:他不是私生子,她才是外来者。
“打,你们往死里打我,我不还手。”
“为什么?你有病吧?”来打他的这帮人都看不下去了,“你这么多年都狂下来了,最后挨这一下子有必要么?其实吧,我觉得给我们钱的这金主,她也不是真要打死你,她就是想时不时给你个教训。这都成了你们之间约定俗成的游戏了,你又何必躺平认掳搞一身伤呢?”
赵灼冷嘲道:“我要是不彻彻底底地在她面前死一回,我怕我杀她的时候,下不了狠手。”
对方愣了愣,听到了“杀”字,还能说什么。
这群人想得也不深入,自然不知道他所说的“杀”,是指他要从隆庆这个庞大的集团中,将她铲除。
今天中午确实是吴乃丞叫他回公司去。
因为软件已经做出来了,要他测试。
他本想等到高考结束后再去看,但他迫不及待了。因为他终于可以不再藏着,他可以从泥沼里走出来,走到光明处,不必像过街老鼠一样住在这阴湿的地表下。
他现在需要给自己的这段老鼠一样的时光画一个句号,让那个女人清楚的知道,他不再躲了,永远都不躲了。
“那你要是想好了,我们就干。”他们收了钱,说是往死里打,但又不能把他打重症,这还得悠着点往死里打。
于是赵灼便如风中松柏一样站着,顶着他们的拳头落下,直到有人打红了眼,一块钢板在他脑门敲下。
赵灼那一刻脑中忽地震荡一霎。
那一霎前,他脑海里闪过小时候和那女人还算和谐的场景。那时她还曾尝试把自己当做她的孩子,给他带好东西吃,在病中照顾他。但好景不过几年,她开始疯了一般从集团中攫取她自己的养分,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告诉他:“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想打死你,可是为什么我要装出那副对你好的模样?那是我要夺取你爷爷的信任!现在我拥有了隆庆,你,可以去死了。”
他闭了闭眼:“我再不欠那女人的。”
那一霎之后,他的脑袋里嗡嗡地,开始向他的心脏倾泻无数的记忆。
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栽头倒下来,一个娇俏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亦是这样躺在漆黑冰凉的地板上,那个身影走向她,跪下来,拿着温热的巾帕擦拭着他身上的污泥。
“你怎么这样脏。”
“你是这里的小太监么,怎么被打成这样?是谁打你的,叫我记住他们的名字,改日我能出去了,就替你报仇去。”
她轻轻快快地说着,他心里颤动着,往日流动过的那些现代记忆开始消弭,他渐渐地在这副疼痛的身体里找到了春日融融的惬意。
“你叫什么名字?”他嘶哑着声音问。
“萧鱼,叫我阿鱼吧,咱们俩呀,同是天涯沦落人……”
古代的记忆在脑海里千般流转,一切都想起来的赵灼,挣扎着面对走来的女孩站起身来。
“阿鱼。”他温柔地笑。
“给朕过来。”
萧鱼愣怔了不过几秒,便意识到了什么,她美好的面容上闪烁着狂喜,她朝他渐渐靠近,嘴里想问又问不出来。
是陛下回来了吗?是你想起来了吗?
嗓子眼里哽咽着想读取他记忆的萧鱼,最后发现,对方的目光已经告诉了她一切。
赵灼的眼神不再有少年的意气,那个少年从他的眼里消失了,一个更成熟、更炙热的人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他将她猛地抱住,他的双臂渐渐箍紧。
像是抱着这世间他最紧要的东西。
隔了九年的光阴,再次能抱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