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季冉在外面逛了一天,又把那喝得烂醉如泥的人背回来,最后累得连挪床都费劲,干脆跟季冉一起睡了。
殷稚睡眠的时间不长。
不过五个小时,她体内那套自成一格的生物钟就响了。睁眼发现自己颈间横着条胳膊,殷稚毫不客气地把季冉的手掀到一边,自顾自地起身。
季冉被她吵醒,眼睛勉强虚开一线缝隙,摸出枕下的手机亮屏看了眼时间。
“姐姐,现在是早上四点四十五。”季冉翻了个身,咕哝着愠声抱怨,“你疯了是不是?”
“早自习。”殷稚捡起床脚的校服,“我得回学校。”
哦。
忘了这人现在是高中生。
—
童泯同样是寝室里起得最早的那一个,殷稚不在,对面的床位依然空荡荡的。童泯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洗漱,却隐约听见卫生间里有点动静。
紧接着,背后忽然响起门把转动的声音。童泯悚然一怔,循声回头,殷稚一身热气地从浴室里出来,像是刚洗过澡,头发湿润着,脸上还挂着水珠。
殷稚显然也没想到外面有人,看见童泯时她眼中明显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甚至跟她道了声“早”。
即便这声“早”仍旧没什么语调。
童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殷稚往前走了两步,关上卫生间的门,沐浴露的香味弥溢在清晨凉薄的空气里,清冽好闻,沁人心脾。
殷稚的身高在女生当中着实出挑,尽管童泯已有一米六八,却还是比殷稚矮半个头。
她脖子上的项圈已经换了,仍旧是黑色的,坠着枚清澈透亮的黑曜石。那天在她颈间看到的疤又被掩了起来,严实地藏在那颈链底下。
“怎么这么看着我?”察觉童泯凝视的目光,殷稚奇怪地歪了歪头,“有事?”
“……”想来自己也觉得盯着别人看太过唐突,童泯赶紧转移话题,“你不疼吗?”
殷稚:“什么?”
“这里。”童泯指了指她颈部的红痕,“受伤了都没注意到?”
殷稚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脖子,那是裘敏静留下的抓伤。不过不是她没看见,只是帮季冉画设计稿太忙,没有时间去管。
童泯没问她脖子上那道自刎一样的旧伤是怎么回事,转头去抽屉里拿了昨天买来的碘伏给她上药。
棉签沾过药水贴上来的那一瞬间,殷稚那句“我自己来”就这么噎在了喉咙里。
女孩儿的呼吸温静,却陌生到她难以自处。见推脱不掉,殷稚索性不再吭声,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童泯给她抹完。
童泯把药拿给她:“早晚两次,别忘了涂。”
“谢谢。”殷稚怔怔地接过来,发现这药的包装还是崭新的。
看见她眼底那一闪即逝的讶异,童泯解释说:“别误会,我自己买来还没来得及用而已。
“不能抠啊。”童泯叮嘱她说,“再抠我看你以后得戴伊丽莎白圈。”
殷稚:“伊丽莎白圈?”
“对啊。”童泯理所当然,“不然你这伤可遮不住。”
“伊丽莎白圈本来就遮不住伤口。”殷稚一本正经地说。
“谁说的?”童泯驳道,“那么大一个圈怎么会遮不住?”
见殷稚皱着眉,童泯奇怪:“你是不是没见过伊丽莎白圈?”
殷稚心说笑话,她学了那么多年的设计,怎么会连伊丽莎白圈都不知道?
童泯低头翻起手机相册,最后点开一张猫的照片拿给殷稚看:“像这样。”
那狸花猫戴着层塑料保护脖套,看着活像个喇叭,殷稚挑着眉质疑:“你家伊丽莎白圈是这样的?”
童泯反问:“难道不是?”
但凡养宠物的人家里,伊丽莎白圈都是这样的。
她像是说了件什么令人捧腹的事情,殷稚靠着门框,肩膀轻轻颤动起来。
童泯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见她乐不可支,童泯心里逐渐局促起来,窘迫之余,又不免对眼前这个人多了一重认知——
原来这时常面无表情的人也是会笑的。
而且这笑出现在她脸上的时候也并不突兀,瞧着反倒生动明艳,像冰山矮崖上猝然俏开的花。
过了一会儿,殷稚笑够了,又好整以暇地提起另一件事:“那天早上的被子也是你吧?”
童泯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简单。”殷稚说,“那天陶浅浅跟夏灵看见我睡在桌上都很惊讶,寝室里没有第五个人,只能是你。”
“还有,那被子的气味,跟你身上的一样。”洗衣液淡淡的味道不腻不闷,闻着很舒服。
“啊是。”童泯摸了摸后脑,“我那晚起夜看见随手就给你盖上了。”
殷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干什么?”童泯连忙否认,“千万别误会,我可没准备跟你好,这只不过是出于班长对同班同学兼同桌室友的人文关怀。”
跟她好……
她口口声声的别误会,可这用词,偏偏听着就让人误会。
童泯尴尬地咳了一声:“一时嘴快。反正,懂得都懂。”
“我也没这么想。”殷稚说,“药钱我会转账,被子洗过再还你。”
童泯心下微微懊恼。
她做这些并不是要她回报,也没想让殷稚记她的恩,可她又说不出口,便全当默许了。
洗漱过后,童泯拿了钥匙,背着包走到寝室门口。
正要出门,临了却鬼使神差地顺嘴提了一句,问那人道:“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