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啊,他回府后脾气就变得这样暴躁吗？要不要我给他开一张去火清肺的方子？或者,安神的药也来一副？咱们双管齐下。”
春雨秋香看着“罪魁祸首”一脸“单蠢”的模样,尽皆无语。秋香动动嘴唇，她是真想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被春雨警告般看了一眼,嘟着嘴扭头不说话了。
“世子爷平时不这样，不过是敏感了些，外人都在猜测他回府后的情形，进宫时太后和皇上也不时动问，所以爷就有些不耐烦,你是知道的，像爷这种人，最不喜欢人家同情他。”
“明白了。”沈初荷煞有介事点头：“所以我这话就刚好扎在他心窝上。”
秋香忍不住了,使劲仰头向天翻个白眼：“明白什么？你明白什么啊？你什么都不明白。”
“别理秋香,她这些日子在府里闷疯了。”
春雨忍着笑，幸好这时已经到了饭厅，于是将沈初荷摁在椅子上，对秋香道：“你还不快去厨房,看看他们做了什么好吃的,都端过来。”
秋香转身出去，这里沈初荷撑着下巴若有所思，春雨心中有些不安，便试探道：“姑娘想什么呢？”
“我在想，大家的心思都变得敏感纤细了啊,包括我在内，唉！果然京城居不易，柴米油盐还在其次，就是这一池子水，实在太混了。”
春雨：……你这叫敏感纤细？世子爷那么明晃晃的表现在眼前，你是半点没瞧出来，还好意思说自己敏感纤细？
*************************
“世子的手受伤了？还是两只？他身旁下人都是怎么做事的？”
荣王妃慢慢啜着茶，听到陪嫁的禀报，眉头不由就是一皱：“找太医过来包扎了吗？”
“就是这事奇怪，世子爷没找太医，喊的是医女馆那位沈姑娘，听说那位从前就是世子爷身边医女，因为太能干了，世子爷不忍心她在自己身边不得展才，才放她去医女馆，果然，如今这位姑娘刚进京城，名声就传了出去。”
“哦？就是各地医女进京那天，劳动三位贵人上门寻找的沈姑娘？”
王妃眉头一挑：“这女孩我知道，端的是胆大包天，三公主的病，皇后娘娘本要杖毙一名医女，就是她挺身而出，将那医女摘了出来，幸得公主最后平安，如今看来，她在三公主那里，怕是也结下了一份善缘。”
“正是说呢，这位沈姑娘，当真不简单。”
陪嫁周氏轻轻说了一句，王妃看她一眼，正色道：“你是说？她对世子爷有企图心？”
“奴婢倒不敢下断言，不过但凡见过世子爷的女子，又有几个不爱他的人才？尤其是这位沈姑娘，世子爷手受伤了，第一时间竟是叫她过来，可见对其倚重，如此一来，难保她不会有什么想法。”
“她有想法就行了？”王妃冷笑一声：“她和世子，两人一个天上一个泥里，她不生什么非分之想还好，若生了非分之想，莫说太后皇上王爷这三关，我这关她便过不去。世子这样人物，若娶了一个医女为妻，我这个继王妃还做不做人了？”
“是，奴婢也是这样说。”周氏连忙附和一句，接着又小声道：“想来这一层，她也该知道，倒也不会妄想着做正妻。”
王妃挥挥手：“她若不痴心妄想做正妻，谁管她做什么？便是世子爱她，抬举她做姨娘，也由得他。这些你不必管，倒是世子那边，我先前送了许多千金的画像给他，可曾露出过口风？”
“奴婢问过世子爷身边的丫头，都说世子极不耐烦，一幅都不肯看，都堆在库房了。”
“唉！”
王妃叹口气，伸手揉揉额头：“我就和王爷说过，他那宝贝儿子在外头野了许多年，未必就肯收心，王爷还说他懂事。看看，我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他还不领情，想怎么着？难道把京城到了待嫁年龄的名门闺秀都叫过来，举办一个什么聚会，叫他暗中挑选？荣王府势力虽不小，也不到可以这般任性妄为的地步，他以为他是谁？”
周氏陪笑道：“可不是？世子爷还是小孩心性，只顾着自己喜好，浑不知王妃为他操碎了心。叫奴婢看，这事还得王爷和皇上那边开口。”
一句话不知说到荣王妃哪处痛点，就见她眉头紧皱，不发一言，竟是坐在榻上就沉思起来。
“或许……你说得没错。”
好半晌，荣王妃才叹了口气：“我一直想着，他不是我生的，如今满京城的人都在看，看他回来之后，我们荣王府是不是就要鸡犬不宁。我这才费尽心思，想着好好替他操办一场婚事，叫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都自打嘴巴。可是我这一番真心，究竟又有几个人相信呢？”
她说到这里，也觉心灰意冷，挥挥手道：“罢了罢了，他有皇上太后的宠爱，我这个后娘在他眼里，又算得了什么？且由着他去，逍遥两年后，太后皇上着急，自然会给他指婚，到那时，这位世子妃是好是坏，我也不惹嫌疑。”
“王妃说得是。”
周氏笑着点头，心中却一声长叹，暗道：我这主子是多精明的人？但凡世子爷有一点不周到的地方，她会不打这世袭王爷头衔的主意？可惜啊，太后皇上当心肝一样的护着，世子爷本人又这般争气，倒叫王妃争无可争，那些心思，也永远都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且说沈初荷，从荣王府出来，又悄悄去了母亲住的地方，娘儿两个说了几句话，她见母亲一切安好，也就不耽搁，出了门径直回医女馆。
途径朱雀大街的时候，就见原本的大菜市场上多了许多工人，偌大空地此时被分作几条长长通道，她心中好奇，连忙上前问这是做什么的？听人说接下来一个月，这里就是京城中最大的年货市场，这才恍然，已经是腊月时节了。
“这么说，再过几天就是腊八，也不知道医女馆会不会早点下工，到时带小凤林雪她们过来买点米豆，回家让娘亲煮一锅腊八粥，我们也好好热闹热闹。”
沈初荷念叨着，突然脸上一凉，抬头看去，就见天空纷纷扬扬的落下雪来，她伸手接了一片送到眼前细看，雪片比麦片稍大一点，看来这正经是一场大雪。
于是赶紧合拢斗篷，加快脚步赶路，待回到医女馆，进了大厅，因为许多人都在做事，厅里还燃着炭盆，温暖的很，她便觉着快冻透的身子多了几丝暖和气。
“这是又去哪里浪了半日？这个点儿才回来，午饭都在外面吃，可见是野了心肠。”
一个刻薄声音传来，沈初荷抬眼望去，是康欣。再四下看看，田甜等人不在，于是明白了，对方这是善者不来啊。
“你看什么？是找田甜？她今儿不在，对了，再告诉你一句，廖尚宫也不在，几位大医女也都出去了，你说巧不巧呢？恰好你的靠山们，一个都不在。”
康欣走过来，脸上满是恶毒笑意，却见沈初荷对她轻施一礼，微笑道：“那就恭喜康姐姐了。”
“嗯？”康欣一愣，就见沈初荷仰着脸，目光紧紧盯着她，面上一丝惧意也无，轻声道：“恭喜康姐姐总算等到山中无老虎，可以让你这猴子称大王的完美时刻。”
“你……”康欣怒极，咬牙道：“好好好，你竟敢对我不敬。沈初荷，管你是不是声名在外，在这医女馆中，你可还是我的属下，我要责罚你，怎么都使得。”
“不许你欺负初荷。”
康欣正得意，不妨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她回头一看，就见一个身影宛如飞一般冲过来，到得近前，一把将沈初荷护在身后，尖声道：“你……你要罚就罚我，初荷出诊，那是请了假的，你……你没理由罚她。”
“傻瓜，既然知道我出诊是请了假的，她没理由罚我，还挡在我身前作甚？”
沈初荷一把将小凤拉过来，旋即看到她衣服和脸上沾着的黑灰痕迹，不由目光一缩，冷冷道：“这是什么？”
“没……没什么。”
小凤连忙伸手扑打两下，话音未落，看到沈初荷眼睛微微眯起，她知道好友性情，这分明是动怒的前兆，因生怕她上来性子把康欣给揍了，又惹出一场风波，于是连忙勉强笑道：“就是上头拨了煤炭下来，我去帮忙搬了一回，你知道，这都进腊月了，天越来越冷，没有煤炭……”
不等说完，就听沈初荷沉声道：“搬运煤炭自然有短工，我们是医女，不该做那些繁重活计，若冻伤了手，以后怎么出诊？是谁指使你去的？”
“是我，又怎样？不过是搬些煤炭，短工不够用，可不就得我们医女馆自己出人呢。沈初荷，你可以天天出诊，你的朋友又没有这份本事，我堂堂一个诊疗医女，还不能指使她了？”
沈初荷定定看着康欣，康欣也恶狠狠盯着她，好半晌，才见她点点头，轻轻呼出一口气，沉声道：“我自问没有得罪过康姐姐，倒不知你为何恨我入骨？”
康欣嗤笑一声，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我话？我便恨你又如何？你当自己是银子么？人见人爱。我实话告诉你，不但今儿她要去搬煤炭，你也要去。”
“不，不行，初荷不能去。”小凤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因为袖子上染了黑灰，此时脸上更白一道黑一道的可笑：“剩下的煤炭不多，我……我很快就可以搬完。”
“不必再过去。”
沈初荷将小凤又扯回自己身后，盯着康欣淡淡道：“康姐姐既然恨我，那急着打压我，我倒也能理解。只是……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些？廖尚宫和几位大医女只是出诊，她们是永远回不来了么？猴子称大王，也只是一时，等到老虎回来，它就依然只是猴子，这个道理，你不明白？”
“不用你牙尖嘴利。等到廖尚宫回来，你尽可以去告状。也别不服气，谁让我是诊疗医女呢？虽然只有九品，好歹也是有品级的，你再厉害，也只是个新进的小小末流医女，别说让你去搬煤炭，就是让你给我洗衣服，你也要做，官大一级压死人，你不知道吗？”
沈初荷呵呵一笑：“你还真敢说，你怎么不让我给你洗脚呢？既然要欺压我，就欺压个狠得，不然多不过瘾。”
“你……你以为我不敢？”
康欣还从未遇见过这样人，今天上午趁着沈初荷和廖尚宫等人不在，她鼓起勇气牛刀小试，利用诊疗医女的威权欺压小凤，原想着要是一场恶战，毕竟沈初荷先前接连立功，得了三公主欢心，又隐隐压了太医院的威风，廖尚宫极欣赏她，她身边几个跟班看着也不像好惹的。
谁知小凤每日里和沈初荷她们说话，说得多了，一种“表面风光内里却是深渊万丈”的念头便入骨三分，康欣刚露出恶毒反派的嘴脸，这小可怜为了保护沈初荷，便乖乖投降，去和那些短工以及医女馆的食堂大妈们一起，搬了一上午的煤炭。
这给了康欣极大信心，认为沈初荷这个柿子也只是表面硬气，稍微捏一捏，内里应该就能软得出水。所以才信心百倍上前挑衅，却不料几个回合下来，就被对方挤兑的只能色厉内荏撂狠话了。
“我是诊疗医女，你别逼我对付你……”
康欣指着沈初荷，硬着头皮叫嚣，其实心中已经生了怯意，暗暗后悔自己太鲁莽。如今只盼沈初荷能见好就收，给她一个台阶，那她肯定毫不犹豫飞奔下去。
“诊疗医女好威风，好了不起啊，哪里用得着我逼你对付我？我这刚回来，话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你不是就过来对付我了。诊疗医女，九品是吧？好啊，我就在这里站着，你上来……”
沈初荷煞有介事点着头，不等说完，就听门外一个疑惑声音道：“康欣，初荷，你们怎么站在门口，不觉着吹风身上冷得慌？”
是廖尚宫，康欣面色刷的一白，在惊恐的本能反应下，不自禁就将跋扈性子暴露无遗，指着沈初荷就来了一招“恶人先告状。”
“廖尚宫，初荷……初荷她仗着去世子府出诊，回来……回来就对我出言不逊。”
什么？
沈初荷震惊地瞪大眼，心想：你编瞎话也要有点智商。打听打听，姑娘我自打进了皇家医女馆，对谁放过狠话？哦！金枝齐容除外，我们那是多少年的冤家对头，放狠话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果然，廖尚宫的脸色就沉下来。沈初荷见状，连忙将小凤往前一推，气愤道：“尚宫大人，我出诊回来，刚进大厅，话都没说一句，康姐姐便讽刺我在外面撒野，还说她是诊疗医女，官大一级压死我们这些新进的，叫我们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叫洗衣服就得洗衣服，叫洗脚就得给她洗脚……”
“我……我没有。”
康欣面色惨白，吓得都结巴了。她没想到沈初荷真会当众告状。自己是诊疗医女啊，她怎么着还不得留三分情面，有什么事以后再说。难道她不知上司们最厌恶的，就是这种沉不住气的人吗？
却见廖尚宫面容古怪，盯着沈初荷问道：“她真是这样说的？诊疗医女，官大一级？”
“呃……是，是啊。”
沈初荷也发现廖尚宫的神情不对头，正在心里思索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就听对方冷哼一声：“真是浅薄糊涂。官大一级么？呵呵！”
她说到这里，猛地拍了拍手，高声道：“大家都停下来，现在宣布一个消息。”
说完目光向四周看了几眼，见所有人都停下手中工作，站起身目不转睛看着她，这才沉声道：“从今日起，我们医女馆的八品专管医女，又多了一位。刚刚接到吏部下的任命，沈初荷表现出色，救治三公主有功，破格提升为八品专管医女。”
医女馆虽然服务于后宫和权贵们的后院女眷，但它从属太医院，仍然是大夏正儿八经的官衙，所以医女们的官称沿用后宫，但晋升却要和其它衙门一样，都是由皇帝下令或者吏部安排。
“哗”的一下，仿佛平静湖面被砸下一块巨石，廖尚宫的话音刚落，偌大大厅就炸锅了。
“我的天啊！初荷竟然被破格提升，这在咱们医女馆，还是头一次吧？之前有过这样的例子吗？”
“有没有？反正我是没听说过，许是二百年前那位女国医是这样的？究竟年代久远，别说咱们，廖尚宫也未必知道。”
“可不是。也就只有初荷吧，她那次何止是救了三公主，也救了兰花，当真是功德无量，破格提升也正常。”
“这真是好人有好报。我看当日初荷也是被逼到没办法，她不挺身而出，兰花必死无疑，那会儿谁不为她捏着一把汗，没想到如今……啧啧，八品的专管医女啊，这是越级升迁。”
“废话，不然能叫破格提升吗？说起来，她入选医女馆，好像也是太医院特别征召。”
“那个不算。本来她们可以正常入选，但因为她的好友小凤被父母卖去给人家冲喜殉葬，她只能放弃选拔机会，风尘仆仆赶过去救小凤。”
“什么？还有这种事？我怎么都没听说过？她凭什么救小凤？她有那么多钱为小凤赎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