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爽吧?”林雪笑得趴在膝盖上,都喘不过气了:“你让她们以此为理想?你确定她们在医学上能胜过你?”
“林雪,不要小瞧人。你不觉着齐容的医技精进了很多吗?就连金枝,也远不是先前什么都不会的千金小姐,她们现在也经常能出诊,就是明证。”
沈初荷语气严肃,却见林雪点头道:“这个我承认,但胜过你?呵呵!不是我说狂话,她们这辈子能学会血脉缝合吗?她们知道筷子止血法是什么吗?”
“你别沾沾自喜了,这又算是什么难事?千万别小看人家。”
沈初荷是真恨铁不成钢,自己不过占了穿越者的便宜,尚且不敢狂妄自大。谁说反派都只能是炮灰,她穿过来之前,某文学网炮灰配角逆袭的套路正是大热。
“好好好,我不沾沾自喜。”林雪忙止了笑,举起一只手:“齐容刚刚那话,她是真恨你到骨子里了,初荷,以后你可得小心。”
“我明白。”沈初荷点点头,看看外面天色:“这个时辰了,不知那位掌柜的怎么样?我去医署看看,半天没喊我,情况应该还算平稳吧。”
“我们陪你一起。”
林雪也站起身,沈初荷摆手道:“不用,别再让人说咱们偷懒。”
说完一径去了,来到前面医署,就见林哲几个人在,她探头往屏风后看看,不见那位红姐和伙计,正疑惑间,就听林哲问道:“初荷过来了?你是想问那郑掌柜的情况?”
“对啊,怎么不见人?”
沈初荷心中有些疑惑,暗道从前不是叫我师妹吗?怎么忽然就叫名字了,好像和你关系没亲近到这份儿上。
就见林哲走过来笑道:“他还好。就是人仍昏迷着,他家人找了辆马车过来,拉回去了。明儿我会上门为他看诊。”
“哦哦哦,好的。那你们忙吧,我回去了。”
沈初荷点点头,就听林哲又道:“你是第一个为他处理伤口的人,比我了解情况,不如明天和我一起去?”
“嗯……也好。”
沈初荷沉吟一下,便点头答应,她的确关心郑掌柜的伤势,这样的重伤患,即便过了鬼门关,后面还有太多关口等着。
“好,那就说定了。”
林哲看起来挺高兴,目送沈初荷离开,这才回到桌前,却见几个朋友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古怪,其中一个就叫道:“林哲,你向来眼高于顶,不会最后竟看上了一个医女吧?”
“不要胡说,污了沈师妹的清誉。”
“切!”那人撇撇嘴:“尊重的叫一声师妹,其实不就是医女吗?论身份地位,她如何与你我相提并论?”
“医女又如何?”林哲沉了脸:“沈师妹的医技,你们谁比得上?那个筷子止血法,你们谁听说过?我们是大夫,她们是医女,大家同是杏林一脉,本该互帮互助,谁许你如此轻视医女?”
语气到后来,已是十分严厉,那人闹了个没趣,又不敢惹林哲,垂头嘟囔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这会儿又想起是沈师妹了?刚刚叫人家初荷,叫得那么亲热。”
林哲脸一红,冷哼道:“我怎么称呼她你也要管?你算哪根葱?哼!”
说完拂袖而去,剩下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另一人便喃喃道:“糟糕,我看老林这次要栽,你别说,沈师妹除了家世清贫一些,模样真是百里挑一的。”
“那更完蛋了,红颜知己,志同道合啊,看来老林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
又有人摇头叹气:“唉!好说他也是杏林世家,日后要继承家业的,沈师妹表面上看着和气,内里却刚硬,并没有贤良淑德的品格,他俩要真成了,日后林家还不得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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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一座府邸前缓缓停下,沈初荷从车厢里钻出来,只见林哲跳下马,含笑道:“你小心些。”
“我晓得。”
虽是这么说,但眼见车夫懒洋洋地直起身,沈初荷心急郑掌柜的伤情,哪里还能等他拿凳子来?于是手撑着车辕一跳,便干脆利落下了马车。
林哲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接着微微皱起眉头,轻声道:“初荷,以后不可这样粗鲁,你是女孩,女孩就该有个女孩家的样子。”
“等不及嘛,我一个做医女的,有时救人如救火,哪有那么些大家闺秀的讲究。”
沈初荷哈哈一笑,却见林哲仍在摇头:“这话不对,这哪里是大家闺秀的讲究?就是寻常女孩,也要行动有度,不然名声受损,将来……”
剩下的话他没再说下去,沈初荷也完全没在意他的弦外之音,眼看那美妇人亲自迎出来,她便上前急切问道:“红姐,郑掌柜怎么样了?”
红姐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叹气道:“昨晚上倒醒了几回,只是糊涂得很,说什么他都不应声,很快就又昏睡过去,我这担了一夜的心,原本还想着去找大夫,不成想林大夫来的倒快,更没想到妹妹也来了。”
“热度呢?有没有发热?”
“今天早上觉着热了,我按妹妹说的法子,先给他用温水擦了几遍身子,这会儿摸着还好。”
林哲在旁边忽地开口道:“若是热得厉害,切记要给他服用清心解毒丸,别耽搁了。”
“我知道我知道。”美妇人连连点头:“我一直看着呢,实在是不热,若是热了,绝不敢不服药,好在他虽大多数时候都昏迷着,但是能吃药。”
说这话的时候,便来到后院。沈初荷一抬眼,就见月洞门边站着个老太太,目光阴森森的,仿佛审贼似得上下打量着她和林哲,嘴巴紧紧抿着,脸上就差没写上四个大字:我不好惹。
这谁啊?跑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红姐管家不严,这种看着就像鱼眼珠子的老巫婆,就算你要用她,也别让随便出来吓人啊。
沈初荷心里腹诽着。她本不是刻薄人,实在是这老太太看得人太不舒服,那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对他们的恶意简直就是红果果的,丝毫不加掩饰。
“呃……沈妹妹,林大夫,这是我婆婆。”
红姐面上也有些尴尬,咳了一声,才又对老太太道:“娘,这就是昨天救下老爷的沈姑娘和林大夫。”
“哼!这样人你也敢用?青天白日的,上门诊病都要出双入对,他们能把心思放在治病救人上?”
老太太冷哼一声,说话仿佛都是使劲咬着腮帮子,恨意如此明显,只看得沈初荷和林哲都懵了。
好一会儿,林哲才反应过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愤愤道:“你……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出双入对?沈姑娘是我师妹,昨天是她最先救下你儿子,这才和我一起过来,本质也是为了探视郑掌柜,你……你怎能这样说她?”
“是啊娘,昨天幸亏沈姑娘,不然老爷怕是救都来不及,我不是和您说了吗?他大腿里面那根血脉被割断了,血流了一地……”
“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
老太太冷冷看了儿媳一眼:“也就是你,没见过世面,才由得这丫头诓骗,要真这么着,我儿子早死了,还能等到她救命?她是谁?观音菩萨吗?”
“真不好意思,老人家年纪大了……”
红姐见林哲气得胸膛不住起伏,唯恐婆婆得罪了他,到时不给丈夫好好诊病,因连忙解释一句。
谁知话没说完,就见老太太“嗖”一下把头扭过来,大叫道:“好啊!现在就向着外人,嫌弃我老了是不是?我活着碍你们眼了,我就是个老不死的,老厌物,你巴不得我死了,我儿子再死了,这个家可不由得你做主了?说是大夫,谁知道是不是你勾引的野男人?图谋不轨……”
“初荷,咱们走,这……这太过分了,简直不可理喻。”
大夫做到林哲这份儿上,走到哪里都是被客客气气对待,即便那些富豪人家,小命握在人手里,也不得不礼让三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沈初荷却连眉头都舒展开了,此时笑吟吟看着老太太,一脸津津有味看戏的模样。
听林哲说要走,她便脆生生开口道:“别介林师兄,老人家糊涂了,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咱们做大夫的,讲究的就是一个医者仁心,郑掌柜这伤啊,我们一定要负责到底。”
林哲一怔,接着深吸一口气,苦笑道:“素日里都说你心胸宽广,我还不太信,没想到如今竟是自愧不如。你说得对,医者父母心,咱们和这老糊涂纠缠不清做什么?赶紧去看郑掌柜要紧。”
“走吧。红姐你也不用局促不安,放心,老人家年纪大,脑子糊涂也是有的,我们都理解,不会因为这个就生气,不给郑掌柜好好看诊。”
红姐眼泪如珠子般滚滚落下,看着沈初荷一个劲儿点头,低声道:“多谢妹妹,既如此,我们快走吧。”
“你们……你们……”
老太太眼看几个人扬长而去,差点气了个倒仰,这时就见大树后一个老头缓缓走出来,淡淡道:“我早说了你不必,何苦来着?那终究也是你儿子,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死?这样重的伤,就算这次救了命,谁知以后会怎样?你不听,如何?到底丢人现眼了吧。”
老太太狠狠瞪了老头一眼,咬牙道:“是我儿子又如何?自从他赚了两个钱,开了铺子,听过你我一句话吗?娶了那么个女人,在街坊邻居那里,把我们两张老脸都丢光了,他倒好,对这女人言听计从,根本不认你我是他爹娘。我……我恨不能他死了,趁着这女人还没生孩子,就能把她撵出去,把两间铺子留给老二老三。”
“嘘!”老头上前一步,一扯老太太:“你真是老糊涂了,这种丧良心的话想想就是,也敢说出来,你不怕天打雷劈?”
“你敢说你不是这么想的?”
老太太冷笑,不过声音倒是低了下去,两人正往回走,就听身后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青年匆匆走来,一面走还一面东张西望。
“老二你看到了?”
老太太对着二儿子,立刻换上了满脸慈母笑,就见儿子一愣:“看见什么?”
“就你大哥的那个大夫,刚刚过来了。”老太太冷哼一声,接着皱眉道:“你没看见?那你四处张望什么?”
“爹,娘,咱们回屋,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你们商量。不,不对,应该说,有一笔重大的买卖,若成了,能得这个数。”
他伸出一根指头,老两口眼睛立刻一亮:“一百两?什么买卖这么大?你还有这种路子?”
“不是一百两,是一千两。不过很可惜,就只有一锤子买卖。走走走,咱们快回去商量下。”
说完一手拉住一个,三人匆匆回房去了。
且说沈初荷和林哲,进了屋,就见郑掌柜躺在那里,一个秀美少女在旁边守着,听见脚步声,便回过头,对红姐惊喜叫道:“姐姐,老爷醒了。”
不是吧?这郑掌柜竟然还是个色鬼?有了红姐这样的绝代佳人,还不满足,还放了个清汤挂面型的小妾在身边?
沈初荷眉头微微一皱,就听红姐惊喜道:“是吗?醒了?可说话了不曾?”
“还是不说话,不过我看,倒不像先前那般糊涂。”
少女站起身,沈初荷这才注意到,她梳着辫子,并非妇人发型,显然不是妾室,只是又为何叫红姐做姐姐?这却令人疑惑。
但现在也不是八卦的时候,她和林哲来到郑掌柜床前,问了几句话,郑掌柜不答,但眼睛却转到两人脸上,盯着仔细看了会儿,才喃喃低声道:“救命。”
“啊!老爷,你可终于说话了。放心,这是在家里,那凶徒跑了,眼前这两位,就是救了你的大夫,尤其是这位沈姑娘……”
红姐扑到丈夫身边,喜极而泣给他介绍着。林哲仔细查看了郑掌柜的面色眼睑舌苔等处,回头对沈初荷笑道:“听说初荷你会诊脉,不如你先来?”
“好。”沈初荷点点头,小丫头忙搬来一把椅子,她就在椅子上坐下,为郑掌柜把脉。
林哲静静看着她,早上的阳光照在少女脸上,为她镀了一层柔光,衬得那张脸蛋清丽绝伦,宛如刚刚怒放的玫瑰一般,当真是绝艳无双。
“师兄,你来吧。”
沈初荷站起身,叫了两声,林哲才回过神,他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忙捂着嘴咳了两声,这才上前为郑掌柜诊脉。
很快,林哲站起身,笑着对红姐道:“掌柜的脉虽细弱,这乃是失血过多所致,万幸没有其他方面的病症……”
“师兄。”
沈初荷打断他,伸手敲了敲郑掌柜没受伤的那条腿,沉吟道:“你来看,这是当初一处蹭伤,如今看来,情形不太对。”
“嗯?我看看。”
林哲连忙赶过去,就见这条腿的膝盖处,有一大片破皮伤,此时隐隐透出黑气,他便问道:“当日这里清理干净了吗?”
“自然。”
沈初荷答应一声。林哲便笑道:“那就还好,这蹭伤虽破了皮,不过是看着吓人。真正严重的,还是深处血脉破裂。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赞你一句,那个筷子止血法当真神奇,你什么时候教教我?”
“那个不难,等以后瞅个闲暇时间,我给大家伙儿演示一遍,以你们的天分,都能学会,日后遇见这样情况,也能应急。”
林哲眉头就是一皱,看了沈初荷一眼,却没说什么。
沈初荷的目光只落在伤处,完全没看到林哲看她的眼神大有深意,她从小腿逐渐向上轻轻捏着,直到膝盖以上,忽听郑掌柜□□一声,于是连忙问道:“怎么?可是有感觉了?”
“麻……麻……”郑掌柜喃喃念着,红姐却不理解,凑近了问道:“老爷你说什么?”
“他说的应该是发麻。我捏他这里,他觉得腿发麻。”
沈初荷面上现出紧张不忍之色,抬头看向林哲:“林师兄,我觉着……掌柜的这条腿……”
她没往下说,林哲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初荷,你要说什么?”
沈初荷没辙了,同时心中疑惑,暗道莫非林哲没看过坏疽的病例?我都提醒到这份儿上,他怎能一无所觉?
“啊,没什么,那个……红姐,林师兄,我们不要打扰郑掌柜休息,出去说话吧。”
“好。”
林哲痛快点头,眼见沈初荷将打开的白布重新利落地包扎好,他就对红姐笑道:“沈师妹的身手,在医女馆那都是闻名的,谁都比不上她干净利落。”
“是啊,沈妹妹小小年纪,当真不凡。”
红姐也是点头赞叹,见沈初荷起身,说了一句:“我们出去说话。”便当先而行,她连忙跟了上去。
林哲一愣,接着哭笑不得的扶住额头,悄声自语道:“哪里都好,就是这个性子……唉!许是出身乡下,难免有些野性,没关系,日后慢慢教化,总能改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