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禹危看了眼十九楼,想象着以前她趴在地毯摆弄玩具的模样,心软得塌陷,想来盒子里是放着玩具,刚才没几句话就想打发他回去,估计是想上楼玩玩具了。
“老大,你在哪儿,情场失意,需要借酒消愁,明天周末了,该休息了,不妨事。”
床头桌边放着一个玩偶,卷发小公主、大熊猫、熊猫幼崽,迟禹危拨弄了下小公主,小公主抱着他的手指不撒手,迟禹危唔了一声,“没有失意,刚见面回来。”
宋阳跟在他旁边十年,一下就听出来了他语气里的舒悦,哇了一声,“老大你追到学神了吗!”
迟禹危勾唇:“给了我□□号码。”
宋阳:“害,那确实是挺让人激动的,恭喜。”
姜幼宁回家,把玩具归置到小书房的架子上,接着看了会儿消防专业考试书,十一点五十准时窝进被子,第二天起来分析了一套人防图,差不多下午四点,去茶城买了点姜爸爸喜欢的普洱茶饼,大姐姐夫喜欢的鲜花烤饼,开车回老宅。
姜幼宁才到别墅区就听见了吵嚷声,十多个穿着黑西装的人围在花廊前搞破坏,遍地都是蔷薇花的枝叶,院门里挤满了人,膘肥体壮的高个汉子们正往外搬东西的。
摆件,藏品,家具,全都往车里搬,乒乒乓乓的动静很大。
“给老子放下!老子打死你!”
姜茂林愤怒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几百米开外的邻居们都围过来了。
“你们这是犯法!谁给你们的权利!不是还没到还款期限么!谁让你们来的!”
一个因为身体太粗肥显得脑袋小的寸头男推了姜茂林一把,“等到还款期限,你还得起么?姜老头,滚一边去,否则别怪我不敬老!”
姜华是暴脾气,立马就上前推攘,被季清明拉住了。
季清明拿铲子来挥了两下,挡在姜华前面,“哪家让你们来的,说清楚。”
乱哄哄的周围都是指指点点。
姜幼宁先拨打了110,简明而了地说清楚情况,录下视频发到了渡假区分局官方网站的客服账号里,袋子远远搁在外头路边灌木丛里,拖了根竹竿,跑回来挤开人群护在了姜华面前。
姜茂林和姜华看见她来,都很紧张,让她走,“你来干什么!快走,这里乱七八糟的。”
姜幼宁摇头,有个混子要凑过来揪她头发,也被她两棍子打得甩手嚎。
倒是有个穿职业套装的女子举着手机往前怼,“你打啊,我是律师,也和姜华一样是孕妇,你打啊,你推啊,推了两尸两命!正好一了白了,我报了警,你敢动我一个手指头,你的雇主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肯定让你倾家荡产!有一辈子的牢饭吃!”
她长发挽在脑后,踩着黑色尖口高跟,踏在石子路上,铿锵有力的,姜幼宁不认识她,但知道她是在帮姜家,一直关注着她的情况,免得她不小心摔倒或者被推到,很快就有警笛声响起来了。
腰圆膀粗的汉子再横,也没有光天化日下和警察对着做的道理,几人快速搬走了一些好拿的,不好拿的锤子砸了几下,跳上车,油门踩得轰隆响,很快就消失在了路尽头。
留下一地狼藉。
季清明扶着姜茂林,松了口气,“来的好快,分区派出所离这里可不近。”
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大门上被划了喷漆,小花厅里泥土和玻璃碎片散在地上,肯定是闹了有一会儿了,除了姜华,姜爸爸和季清明身上都受了轻伤。
姜幼宁叫了姜家的家庭医生,自己先去院子外面把袋子拎进来了。
姜华本来是很气的,见鸣笛声随着妹妹越来越近,猜到是她放了警笛声,噗嗤一声笑起来了,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倒是挺机灵的。”
姜幼宁摘了棒球帽和口罩,拿了小瓶盖给姐姐,“是这个,姐拿着防身吧。”
是在旧时光抽到的迷你歌姬,她随身带着听音乐,别看小瓶盖个头小,但声音逼真,能量大,穿透力超级强,隔着那么远都都能传到别墅这里,姜幼宁只是试试,没想到真把非法要债的人都吓退了。
姜华摇头,“你自己留着,等下我让你姐夫也搞一个就是了。”
“姜姐姐。”
姜幼宁猝不防被抱住,女孩的身体软软的,手臂又抱得很紧,像是久别重逢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
姜幼宁目光询问地看向姜爸爸和大姐。
姜华看看两人,疑惑,“前天邹明昊找到公司来,要帮咱们家处理经济官司,他是京城最著名的经专律师,在合法合情的条件下,初步估算至少能帮姜家追回五分之一的逸款,尤其被姜修成卷走的那些,是文律师请来的关系,你们不是好朋友么。”
“?”
姜幼宁很宅,社交面也窄,根本不认识什么律师。
文婉看对方困惑的目光,反应过来对方根本没认出自己,一时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名副其实的哭笑不得,瞧着面前面这张容颜清透,和五年前没有分别的大姐姐,心情复杂。
“先进屋去吧,免得被围观。”
文婉只好重头介绍了一遍自己,期待地看着对方,提到了H市,昌平路天桥,东悦小区出租屋。
“你是那个,三家中学都争抢着要的小姑娘。”
姜幼宁恍然,是有个小姑娘,特别冷的冬天,缩在天桥上,警察叔叔问来历咬死了不说,几次被带走,又几次独自出现在天桥,那时候技术没有现在先进,买票都不用身份证,光靠照片查不到信息,她路过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停住脚步,尤其对方背着一个书包,书包里没吃的没穿的,但全是书。
恰好她那时参加舞蹈比赛、数学建模、结构建模比赛拿了三笔奖金,手头宽裕,又有些联系学校和妇幼中心的经验,就帮忙安顿了一段时间,户口是落在市孤儿院的,姜幼宁拿了卷子给她写,发现这个小姑娘学习能力很强,辅导了两个月,带去入学考试,三家学校争抢着要,最后选了奖学金最高的H市六中。
只是那时候小姑娘手上都是冻疮,皮肤黑黑的皴裂,脸上脖子上除了结了疤的伤口,也带着些被太阳晒出来的红晕,现在和过去相比,完全没有了辨识度,几乎是两个人了。
但看衣着模样,生活是变好了。
姜幼宁也跟着有些开心,温声解释,“我有一点轻微的脸盲症,记人这方面,记性特别差,去医院检查,医生查不出毛病,但我记得你的,你特别优秀,六中的老师争取到你,都激动坏了,一直感谢我,拉着我让我介绍下一个好苗子。”
她想起来了!
文婉就很激动,那两个月姜姐姐每天带着她学习,教她辨别可以挑选的兼职和店铺,忙碌,充实,新奇,有奔头,几乎是她这辈子最快乐幸福的时光了,“我这段时间在乡下跑,消息蔽塞,收到消息晚,但邹明昊经专方面能力不俗,说肯定会尽全力的。”
在姜姐姐面前,文婉就还是那个吃上一口热馒头,抱着大姐姐哭得伤心崩溃的小女孩,拿了一张卡,很不好意思,“这是婉婉的一点心意,不多,但是姜姐姐不要拒绝。”
姜幼宁看向姜爸爸。
姜茂林和姜华已经通红了眼眶,见人看过来,又连忙擦干净了眼睛,“暂时不需要,需要的时候会和文律师说的。”并不是脸盲症,人刚找回来的时候,请很厉害的心理医生催眠治疗,医生脸色很差,说小姑娘的情况非常特殊,她印象最深刻的记忆是两岁时,傍晚被母亲扔到路上,不允许跟随的画面,一草一木每一个画面都是清晰的,医生说通常孩童不会那么早记事,除非是太深刻,成为了一个噩梦分界点,她会想努力的忘记母亲这个角色,但越想忘记,记忆越深刻,随着时间反复加深,潜意识里的排斥会让她下意识忽略人的长相面容,模糊人的样貌,形成了和脸盲症一样的症状。
姜爸爸就是个泪包,姜幼宁理会不了,只是把买给姜爸爸的茶饼拿出来,在姜华期待的目光中,也拿了烤饼。
姜华看见是自己喜欢的,最爱吃的,控制不住地喜笑颜开,小妹虽然不常过来,但家里人爱吃的东西,喜欢的东西,都记得很牢。
因为小女儿马上就要出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姜茂林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一心要给家里的小公主做一顿好吃的,匆匆打发走了家庭医生,连警察同志来了,也没了应答的兴趣。
有清蒸螃蟹,鲈鱼粥,白灼菜心,菌子干蒸蛋羹,鱼香肉丝,酸木瓜炖鸡,花生米。
姜茂林洗干净手,剥了螃蟹,蟹肉放到小女儿碗里,目光期待。
蟹肉鲜香,什么都不用放就是最好吃的滋味,姜幼宁吃了,“谢谢爸。”
姜茂林就乐呵呵地笑开了花,“爸爸再给你剥。”
姜华不能吃螃蟹,季清明给她挑鱼刺,文婉看着,难免感怀,只是那点伤怀还没现出行,碗里就多了一勺蒸蛋羹,“蛋羹好吃,野生菌肝,很香,婉婉吃。”
文婉就想不起来那些无聊事了,暖暖笑起来,旁边坐着的女子,看似冷漠,其实真的,真的很温柔,很温柔。
一顿饭吃很长时间。
吃完文婉要了宁宁姐的联系方式,先告辞了,给姜家人留单独的相处空间,约了以后还会见。
姜幼宁要帮忙整理院子,姜茂林和姜华都不让,让她早点回去休息,“你开车过来,还是很远的,早点回去,这几天暂时不要过来,也不用担心这边,和保安室申请了24小时看护,没人敢乱来。”
走之前又给拿了很多的吃的,玉石,珠宝,姜幼宁要推拒,姜华又要生气,“你拿着,你得接受!”
姜幼宁只好收下了。
这一别,那就隔得远了,要和妹妹一起吃饭是很难了。
姜华送她出门,有点控不住情绪,忍不住强抱了一下妹妹,在妹妹的脸颊上亲了亲,“要一直好好的,我的小公主。”
女孩子连吻都是香香软软的,姜幼宁猜到脸上肯定会有姐姐大红唇的口红印,开车回公寓,熄火后对着后视镜看,果然有口红印,弯了弯眉眼,才拿纸巾擦干净。
想到今天看到的情形,姜爸爸姜华姐要她出国的事,又有一点烦恼。
下车又在路边看见了迟禹危,她有烦心事,不准备打招呼,但对方看过来了,好似是在等她,朝她走来了。
姜幼宁停住脚步,温声问,“等我么,有事吗?”
迟禹危声音低沉,“是之前袖扣落在车上了。”
姜幼宁摇头,“我放到了公安局失物招领处,你一会儿过去取,还有一张身份证。”
“还有一枚,在那个摆件的肚子里。”
他就不像缺那个袖扣的人。
姜幼宁带着他去车位,解了锁,往小红碗里喂了六个硬币,无脸男吃饱,撑到,肚子上开出个小仓口,吐出了一枚袖扣。
姜幼宁摊开掌心,“是这个。”
她手掌白皙,细细软软的,不像高中的时候,因为打工,掌心上总有很多粗茧,迟禹危拿走了袖扣,想陪她渡过8月6号剩下这半小时,却没了借口。
姜幼宁说了声晚安,抱着盒子进了门庭,和徐莎打招呼。
“是姜老师男友吗,长得好帅啊。”
姜幼宁摇头,徐莎一边给她按电梯,一边笑道,“那肯定也对姜老师感兴趣,而且好贴心啊,每晚都等很久,姜老师回来了,熄了灯,他才会走。”
姜幼宁听得怔忪,上了楼先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路过阳台的时候脚步一顿,那人竟然还在,就靠在车边。
姜幼宁回屋,坐下来,看着妆台上放着的机票,还有姜爸爸姜华姐给的珠宝玉石,徐莎和郭琴的话就这么闯进了她的脑海。
首先,迟禹危有的是钱,和姜家不是一个等级的,肯定能帮助姜家。
其次,迟禹危就不像是会为一个袖扣特意过来、甚至等几个小时的人,而且似乎来好几天了,天天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有迟禹危发过来的新的好友申请。
刚才他衬衫袖口有一枚茶叶状的袖扣,是她那天选的。
迟禹危是个生意人,既然落座了C市,姜家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迟禹危心性品质比周扬那些花花公子高几个等级,就算是玩弄,或者是报复,想必也出得起价钱,付得起应付的代价。
她不想姜家出事,她也不愿意离开C市,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看起来迟禹危对她好像感兴趣。
姜幼宁坐了一会儿,起身,一边擦头发,一边去衣柜里找衣服,想半天也想不起来迟禹危喜欢什么样的着装,见里头挂着一条丝绸编扣,高开叉的银色旗袍,拿出来换上,外头套了件薄款酒红色大衣,淡妆,红唇,头发半干半湿的,打散理出来披在肩上,清淡的香水味晃了一点在颈间,不多,几乎闻不到,踩上一双粉色露趾的细带平底凉鞋,就出门了。
下楼前姜幼宁先拐去了C栋一楼的24小时自助药店,买了紧急避孕药,和避孕套,收到兜里,这才出了公寓,人还在着。
零点后过了一刻钟,迟禹危不想走,就这么靠在车边,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像幻觉一样越来越近,转身的时候就失了神志。
周遭的景物虚幻成了影像,好似路灯、树、人,都失去了颜色,只有她朝他走来,像十三年前一样,一步步走到他心里。
两人离得很近,已经超出了正常说话的距离,近得这样昏暗的夜晚,也能看清楚双方的神情。
姜幼宁温声问,“你单身吗?”
迟禹危把之前的回复重复了一遍,垂眸看着她,他单身,所以呢,他够资格站在这里等她么,在她楼下。
那就好,姜幼宁心里松了口气,有些开心,双手揽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低了一些,垫着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问道,“时间还早,要不要上去坐坐,喝杯茶什么的。”
迟禹危眸光深暗,几乎要溺毙在她的气息里,“你想做什么。”
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嘲讽,而是松松揽着她不让她摔倒,姜幼宁瞳眸里漾开了波澜,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吻了吻他的唇,认真拜托他,“我家出事了,你帮帮我爸我姐好吗,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当然现在欠的,以后姜家都会还的,我只是利息。”
她杏眸漾动着波光,专注,似深情,迟禹危喉咙滚/烫,手臂揽住她的腰,把她拉近,紧紧贴在他怀里,牢牢压着她的后颈,低头吻她,起初是很温柔的,后头忍不住掠夺她的呼吸,吃掉了她所有的口红,握着她腰的掌心几乎要把她揉碎。
就这样吧,她说的,他想怎样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