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丢人了吗?
同样,这句话织田作之助也不可能说出来。
但彼此已经在那个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好。”织田作之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成全。
他们都有各自的梦想,贫穷小说家和富贵舔狗,没有谁高谁下。
白仓草于是连换洗衣服也不带了,直接扔进了客厅里属于他的一堆垃圾里。衣服被织田作之助洗得很干净,扔出去的时候,白仓草闻到了衣服上廉价洗衣粉的清香。
他心知肚明,这会是他最后一次闻到这种味道……其实比他领导身上的烟味和香水味好闻多了。
下楼的时候他走得特别慢,每一个台阶都重重地踩,好像走得慢一点,就能把时间拖成永恒。
之后的人生,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被他跪舔的领导给了他很多好处,他使劲浑身解数,终于开始也有新鲜的喽啰,尊称他一声“白仓大人”。
真好听,他都不嫌弃对方是个公鸭嗓子,特意用手机录了音,睡前醒来都会听一听,然后再掐自己一把,确定这不是梦。
白仓大人、白仓大人,这是他跻身阶级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后来他的领导意外过世了,换了一位更有钱的领导,他早已有了舔狗的经验,加上自己平时出任务也肯努力,一路咬牙往上爬。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距离织田作之助的生活很远了。
他开始纸醉金迷,也开始杀人不眨眼,但后者还在港黑底层每天操劳着一大堆杂事,做着和他的实力完全不符合的工作——俗话说叫大炮轰蚊子。
据说还收养了五个在龙头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孤儿,白仓草很怀疑以织田作之助的工资,一家人是不是得去喝西北风。
他偷偷去见过那些孤儿,年纪都不大,最小的那个和他当初被织田作之助收养时的年纪差不多大。
他们嘻嘻哈哈地笑着,抱着一堆破玩具似乎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
白仓草是潜入的,所以没有被他们发现。他将自己缩小成了一只仓鼠的大小,趴在顶灯上,看织田作之助给五个小孩念故事书。
讲的是《丑小鸭》。
织田作之助讲故事的能力很有限,没什么小孩愿意听,他们把它理解成一只不好吃的鸭子,经过努力,变成了一只好吃的鸭子。
然后纷纷嚷着要吃烤鸭。
“烤鸭没有,只有糖。”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糖,白仓草瞥了一眼,是很廉价的那种水果硬糖。
他很不屑,但看到那些孩子满足的笑容时,心里却嫉妒的不行。
织田作之助没给他讲过故事。
织田作之助也没给他买过糖。
织田作之助是个偏心鬼!
他气得偷走了所有的糖,只给那些孩子留下了一堆糖纸,然后嘎吱嘎吱将那些糖全嚼碎了。
草莓味、蓝莓味、西瓜味……各种香精在他嘴里搅拌混合,像是经历着一场厮杀,刀光剑影中,他已经分不出具体是什么味道了,只记得齁甜。
这是自己选择的路,不能后悔,他告别了那一屋子的欢声笑语,默默地从下水管道滑了出去。
他没想到,在两天后,织田作之助居然过来找他了。
目的是借钱。
……嗯,钱是有,他靠着领导和工资,已经攒了不少钱了,且他几乎不往外花钱。理论上他应该回报织田作之助对他的养育之恩,但情感上他不喜欢织田作之助收养的那些孩子。
偏偏织田作之助就是为了那些孩子来的。
他需要钱给其中一个孩子治病。
貌似织田作之助总能收养到需要他花光钱财才能治得好的病秧子。白仓草心想自己是,那个孩子也是。
他不会忘记织田作之助卖掉自己母亲遗物金表,给他交手术费的场景。术后医生说他需要加强营养,织田作之助买了些青森苹果,皮削得很薄,想要每个苹果都留住最多的果肉。
往事历历在目。
白仓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拒绝了织田作之助。
“你没钱为什么要收养他们?跟着你,他们有好日子过吗?连烤鸭都吃不到一只。”
这是灵魂质问,织田作之助无话反驳,立马就走了。
可他走之后,白仓草又十分后悔,他想着孩子的命还是要救的,于是第二天赶往医院,想要补上医药费,但被告知织田作之助的账已经结清了。
他不知道织田作之助是怎么结清的。
也不敢去想。
这个男人从不轻易求人,当初就算是卖掉自己母亲的遗物,也不愿意借钱给他看病。这次找到他头上来了,那是真的没有东西可以卖了。
他是他唯一的亲人,到头来,却连个陌生人都算不上。
白仓草攥着自己的存折,从医院里茫然地走到街头时,突然就想起了幼年时的他和少年时的织田作之助。
被从贫民窟带走的那时候,他还亲切地叫他作之助哥哥。
“作之助哥哥,我不喜欢我的名字,我觉得好难听诶。”
那时候他不知道织田作之助是个杀手,那时候他自己还没有成为杀手。
织田作之助摸了摸他的头。
“可我觉得挺好听的。”
“哪里好听了?”他扬起脸,小嘴噘着,眼里却流露出迫切的渴望。
“草,一种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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