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办,医院血库不是告急么?”
“先把患者送过去,再联系血站。”
……
越舒绷紧的身体慢慢瘫软下来,他仰着头,救护车内晃悠的灯光逐渐扩大,刺进眼膜,蔓延充斥进所有的感官。
他好像活不长了。
如电影里的老套情节一样,越舒漫散的意识里,开始闪过他一幕幕的人生。
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是大学他姐被那人渣骗婚,搞得他们家破人亡那年?
还是打从他进了娱乐圈,自暴自弃,让叶景铄失望透顶开始?
亦或是他发现自己得了躁郁症,被叶景铄领回家的时候?
他每一步都走错了,他这一生早就踏上了荒唐的轨道,一去不返,而最让他后悔的事,就是拖累了叶景铄。
即使如今他要死了,还要害叶景铄为他收尸送终,他突然庆幸那时告白叶景铄不在,他就是个贪婪无餍的混蛋,怎么配和那人谈感情?
如果有下辈子,他一定躲叶景铄远远的,像叶景铄那么好的人,不该让他毁了一辈子。
可惜…不会有下辈子了。
*
21:30。
叶景铄做完最后一场手术,他脱了手术服,换上大衣,从正厅的电梯里出来,下班回家。
迎面碰上同科室的护士,小姑娘笑着跟他打招呼:“叶主任,您怎么今天还值班啊?”
“嗯。”叶景铄看了眼表,“不着急回去。”
护士一笑,下巴往休息室的方向抬了抬:“彤彤今天可乖了,用吕姐的平板看春晚呢。”
提到彤彤,叶景铄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他道了谢,拿着钥匙,去开休息室的门。
里面听到响动,门刚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
“叶叔叔!”彤彤扑到叶景铄的怀里,被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你忙完了吗?”
“叔叔忙完了,现在带你回家。”
彤彤扎着两个辫儿,探着小脑袋,往叶景铄的身后望,小奶音问:“我小舅呢?”
叶景铄锁门的动作一滞,顿了会儿,才说:“小舅有事,不回家过年了。”
他单手锁好门,抱着彤彤走出大厅,语气格外温柔,“叔叔陪你一起过年好不好?”
“好!”
医院门外驶进一辆救护车,停靠在门口,车灯红蓝交替闪烁,笛鸣声越过冰凉的空气,窜进大厅。
彤彤被这声音吸引了目光,好奇地目不转睛盯着那辆车看。
救护车后门一开,下来四五个医务人员,刻不容缓地把人抬上担架车,吵吵嚷嚷簇拥着推进大厅。
叶景铄没有在意,他打开手机进入最常用的联系人界面,望着“越舒”两个字,他犹豫两秒,拨通了电话。
旁边的担架车与他擦肩而过。
电话没有马上接通,话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候音,叶景铄抱着彤彤没走出两步,一阵熟悉不过的铃声却倏然响起。
……竟是从身后的担架车上。
彤彤瞪大眼睛,软乎乎的小手突然指向他身后,喊了声:“小舅!”
叶景铄身体僵住,顺着彤彤的方向转过头,那辆担架车速度很快,转眼间已朝着电梯门滑去。
几个身影挡着,露出车上未被遮挡住的两只鞋,还沾着血迹。
——是越舒生日那天,他送的那双运动鞋。
叶景铄心跳一滞,如遭雷击,他快步到前台,把彤彤交给导诊护士,疯了般朝电梯门跑过去。
他猛摁按钮,终于赶在电梯门彻底阖上前冲了进去。
“叶主任?”电梯的人面面相觑,熟识的护士反应过来,“您不是换班了吗?”
叶景铄没空解释,额上尽是冷汗,俯下身查看他的伤势:“他怎么了?”
“啊,是锐器伤,患者有气胸症状,已经做了胸腔闭式引流,但发现的太晚,失血严重,有休克现象。”
“锐器伤?”叶景铄盯着那处伤口,心直沉到谷底,“他是RH阴性血。”
“是,我们联系血站了,他们正在紧急运送。”
叶景铄掩不住颤抖的牙关,伸手摸他泛白的脸,沉声道:“越舒……越舒?”
床上的人毫无回应,气息微弱手脚冰凉,已然昏厥不醒了。
22:10。
手术台的灯光明亮,光线映在叶景铄的眉梢,透着滴点水雾,棱角分明。
“主任……”
助手给他擦了擦汗,欲言又止,心电监护早就一条直线。
十分钟后,她终于忍不住说:“主任,他已经……”
那人停顿片刻,又一次问:“血袋来了吗。”
护士摇头:“没有,还没消息。”
半小时后,越舒被推出手术室。
叶景铄瘫坐在床边,透骨的冷意从脚底蔓延开来,室内笼罩的阴翳勾勒着他的五官,周遭陷入了无尽的沉寂。
他抱着越舒,感觉整个世界都很安静,身后站着好几个人,彤彤好像也来了,扯着他的衣角。
可他却听不到别人叫他,也不记得自己哭了没,他一动不动,只想再感受感受抱他的感觉。
如果有下辈子,越舒喜欢谁、想成为怎样的人、要走怎样的路,他都不会再管。
他只要越舒好好活着。
要是真有来世…就好了。
窗外的夜空爆发出一抹烟花,映亮了窗沿,风声呜咽着,又缓缓泯灭而逝。
夜色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