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文博见识到了温鹤的雷厉风行。
温鹤说不见面就不见面,晚上放学后直接缩在教室自习,不出来了。
以前不留教室是因为教室里总有那么几个人会像他一样留下来,不比自习室,彻底地清净。
现在最不清净的就是自习室。
这壮士断腕的魄力整得邢文博很无奈。他跟夏海打听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夏海发挥出此生的巅峰文学水平,把下午温鹤和许副校的对峙描绘得波澜壮阔、气象万千,邢文博听完,无言以对。
对于温鹤……是挺惨的。
不见就不见吧,先让温鹤缓一会,他再想办法。
没两天,各班班主任突然宣布,学校特意安排心理老师给全体高三生进行心理咨询。心理老师是去年才入职的,W高增设了一门心理健康课,主要是为高二的学生们踏入高三作思想准备。到了高三,心理健康课同样被视为副科依法取缔了。
然而,近期老师们强烈感觉到,高三生比高二生更需要心理健康课。
百日高考倒计时每过去一天,高三的气氛就紧张一分。温鹤远不是唯一一个“反常”的学生,他一如既往地不关注外界,最近的注意力又全被某人牵着走,因此感受不是很深。
邢文博的体感比较强烈,好些同学都显得越来越不对劲,比如安静的自习课上,一个平日里还挺循规蹈矩的男同学突然大吼一声,吼得全班人一懵,他自个又埋头去做题了。
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身在其中的人才明白,他们快要被压得喘不过气了。
心理咨询在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进行,每周五天,自愿报名,有需要的同学可以预约排号。不少人踊跃报名,当中不乏单纯好奇或觉得好玩的,反正聊聊不会少块肉。班长宣布这事的时候,唯有温鹤从头到尾没抬过一次头,在底下该怎么复习还怎么复习。
结果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课,班长谢芊突然走到他桌子前叫他,“温鹤,到你了。”
三秒钟后,温鹤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跟自己说话,茫然地抬头,“什么?”
同班三年,谢芊和温鹤的交流仅限于公务,温鹤又极力推却一切官职,就连高一高二的秋游都请假了,跟全班人都数不出有多少次交集。也许是物以稀为贵,每次能有机会与温鹤面对面说话,谢芊一颗少女心还是会小鹿乱撞。
大概也说不上真有多喜欢他,就是……面对一个会令人心动的同龄人情难自抑的反应吧。
“心理老师那边,到你了。”谢芊连说话都放柔了声调。
温鹤:“……?”
“弄错了吧,”温鹤说,“我没报名。”
“是许副校让我替你报名的。”谢芊低声道。
温鹤:“……”
许副校……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温鹤还在发怔,谢芊站在他跟前,下意识地玩着手指,有点不知所措。夏海回头看到这个画面,噗嗤一笑,“班长你干嘛?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淑女了?”
谢芊转头,狠狠瞪他一眼。
夏海不怕死,“那啥,性格突变是不祥征兆啊,你赶紧给自己排个号吧,别没熬到高考就变态了——”
谢芊终于忍无可忍,蹭蹭蹭走过去,抓起夏海桌面上的书就要抽他,夏海连忙双手抱头,“班长仗势行凶、公报私仇啦!李莉,救我——”
前座的李莉头也不回,淡定翻书。
谢芊被夏海气得没辙,转向夏海前座的李莉,“李莉,管管你家男人!”
全班哄笑。
“哎哎哎,班长你说话要负责啊,谁是她家的了,她想得美她——”夏海嗷嗷直叫,李莉回头看他一眼,夏海顿时噤声。
全班笑得更欢了。
温鹤看着他们,陷入沉思。
嗯?为什么大家都起哄夏海跟李莉?
这两人一直坐得离温鹤不远,为什么好像只有他至今仍一无所知?
温鹤心里叹口气。
挺羡慕他们的。
师命难违,温鹤搁下笔,从一堆学习资料中起身,认命地往自习室走去。
心理老师刚研究生毕业,人显得年轻,和这些高三生坐一起,不像老师,像个大姐姐。温鹤在桌子对面坐下,和心理老师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分钟,心理老师笑道:“同学,有什么困扰你的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我的问题,那不能跟你说。
看温鹤这安静的模样,心理老师以为他是不敢开口或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循序渐进地展开话题,一点一点地询问他的情况。除了与邢文博有关的事,温鹤都如实作答。
一番聊下来,心理老师发现,这孩子……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
高考志愿明确,而且目标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进入高三以来,温鹤每一次模拟考的成绩都在目标高校历年的录取分数线以上,只要高考能正常发挥,温鹤的第一志愿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一路高歌猛进,偏偏在高考搞砸的先例不是没有,何况温鹤的模拟考成绩有时只是在分数线上低空飞过,存在一定的风险。心理老师试探性地问他,有没有给自己留后备方案。
温鹤说有。他看准的是专业,能上这个领域里最前沿的高校当然最好,如果不行……这么说吧,这个专业排名第二的高校,他闭着眼睛都能考过。
这是最坏的打算。最优解只有一个,所以温鹤不希望在这最后几十天出岔子。
所以他必须有所舍。
心理老师聊了那么多学生,温鹤是条理最清晰的一个,基本没聊出什么毛病。有目标,有执行力,对自我有清楚的认知,这就是能在全省前三的重点高中常年排名前10的学霸。
温鹤聊完却不觉得有多轻松。走回教室的路上,满脑子都是邢文博。
只剩下不到三个月而已,有那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