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国公府,东院。
深夜,丑时。
此时正是一日中最冷的时候,疏桐在外屋卷了卷被子,睡得正酣。
内室,穆简躺在床上,厚厚的被褥盖到了肩头,只露出一张素白小脸。
清浅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房内,洒落在地面上,映出淡淡的白光。
房内光线有些昏暗,依稀可以看清穆简无暇莹白的小脸上,绝美的五官,轻轻阖着的双目,她睡得不算安稳,眉心微微蹙着,让人情不自禁想伸出手去抚平她眉间的那丝忧愁。
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房内,默默注视着床上的美人,目光中似是带着一丝缱绻情意,又似是只剩一片静默。
这正是该出现在皇宫中的新皇楚见深。
楚见深微微垂眸,看着床上的美人。
只是一两日未见她,她似是又消瘦了几分。
静静看着她的睡颜,楚见深想起,当初第一次与她共乘马车的时候,他也曾这般痴痴看着她。
只是那时候,他难得有机会瞧见她,他心头满是欢喜满足。而此时他看着她,想起的却是上一次见面时那戳心的一字一句,心中满是痛处与伤怀。
几个时辰之后,便是他的登基大典。
楚见深也不明白,他明明做了天下之主,为何还要如见不得人一般,在深夜里出现在她的闺房里。
“你我陌路”——这四个字是他亲口说的。
她待他那般绝情,她与他的一切,竟全都是为了先太子楚见铮。
他该与她桥归桥、路归路,此生不必再同行的。
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此时此刻,他会站在这里。
是他对她终究不能忘情?还是,他只是来告个别,对过往全部的情爱告个别?
楚见深低头无声笑了一声。
笑自己可笑。
他此时站在房内,这便是他心中的答案了。
他心里明明清楚得很。
只要她肯回头看他一眼,他依旧会如同往昔那般,将毕生情意倾倒在她一人身上。
只是她不肯罢了……
那便算了吧。
美人如花隔云端,京师第一美人乐安县主终究是求而不得。
楚见深在穆简房内立了一个时辰,这才无声离去。
嘉国公府高墙外,落晖搓着手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楚见深。
“陛下?”落晖看着楚见深,眼中露出几分探究的意思。
如今自家主子已经是天下之主,既然是皇帝,自然是想要什么女人都该到手。就算是深更半夜出现在女子闺房里,那也不叫“夜探”,那叫“临幸”。
楚见深面上讳莫如深:“回宫。”
落晖看不出自家主子的意思,也不敢多问:“是。”
……
新皇登基头几日,皇宫内和朝堂上自有一番忙乱。
嘉国公穆远和穆展少不得忙上几日。
几日后,陛下下了一道旨意,说穆展在南阳郡王谋反时英勇杀敌,特升为正六品千总。对于嘉国公穆远,陛下并无旨意。
嘉国公穆远便主动上了一道折子,说是如今京师的形势已经稳定下来,他应当率京郊大军撤离京师。
上准。
于是,嘉国公穆远和刚刚升做正六品千总的穆展再度离京,驻守京郊大营。
嘉国公府并未冷清下来。
自嘉国公穆远和穆展离京后,高凉郡王楚见微也清闲下来,日日往嘉国公府东院跑。
嘉国公府,东院。
穆简正在书房练字,一笔一划抄写诗词。做这件事的时候,穆简似是能沉下心来,变得极有耐心。
楚见微坐在一旁,待穆简放下笔,才道:“县主,我有一问,埋在心中许久,不知县主可否为我解惑?”
穆简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郡王爷请说。”
楚见微站起身,走到书桌前,看着穆简书案上的白纸黑字:“我一直知道,先太子喜爱诗词,那县主抄写诗词的时候,是不是一直在想着先太子?”
穆简微微一怔,她也低头看自己写的字,轻轻道:“郡王爷可知,先太子为何喜爱诗词。”
楚见微摇头。
穆简眼中浮现回忆之色:“先太子曾说过,他身为太子,课业极重,又不可在旁人面前懈怠。他年幼时,有一回病了,头疼得不得了,偏他又不肯耽误功课。他便发现,闲暇时什么都不想,纯粹抄写诗词的时候,他便能忘了课业与其他烦心事,将心神放在单纯的诗词之美上,头疼也能少上几分。自此,先太子渐渐爱上了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