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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炯星眸(1 / 2)


“咕咕咕咕。”咕噜总算停下打转,径直朝瞠目结舌的小少年肩头落去,咕咕几声。

乍地没了白鸽扑棱翅膀的声音,令约歪了歪头,将半袋砻糠放下环顾竹林,却在转身之际冷不防见到两道人影。

她不自觉地向后撤了半步,提防着瞧他们,棕马上相貌清秀的小少年似乎同阿显一般年纪,只可惜眉目间呆了些,白马上的……

蓦地对上霍沉的打量,她恍惚阵,他眼里的光像是月夜里从云层底下透出来的,黑炯炯的,偏偏脸又生得白皙,平添几分病弱气。

好看得紧。

不比她暗暗赞讶,霍沉心底已是隐隐添了古怪。

头回见这般气力的姑娘,面上的惊诧还未收敛,她又转过身来,少女容色清丽,瘦得连林中的竹也要谦让三分,哪里像是力能扛鼎的模样?

无言之际,被咕噜踩了踩肩的云飞先回过神来,本着最后的一点呆看向他三哥,见他皱着眉,又看向始终盯着他三哥瞧的好看姐姐,心下一愁。

不好,三哥又教人盯得烦了。

他犯难般挠了挠颈侧,末了决计先出声打破这沉寂,初来此地便遇着个漂亮姐姐,总要替她留住颜面的,若三哥又说出那些话,岂不是教人难堪?

主意打定,少年便硬着头皮出了声:“姐姐勿怪,我们来这处是为寻鸽子,若是惊扰了姐姐,万望海涵。”

少年的话声引得令约别过眼,只耳根莫名热了三分。

“未有怪罪。”她不再往霍沉那端看,只正色问小少年,“不知二位来所为何事?”

竹坞里只住着他们一户人家,外头人来多是有事寻他们,云飞听后却笑:“不为旁的,往后我们就住这里!”

令约疑惑一瞬,忽想明白那传闻,什么身子骨不大好的老爷,分明是位身子骨不大好的少爷。

不待她说话,马上的小少年便恍悟了好长一声,翻身下马,惊得肩上的鸽子又飞起来,他只笑着朝她拱手,道:“我省得了,姐姐可是姓贺?还会造纸?”

“正是……”她疑怪。

“那姐姐可认得韩松韩大哥?正是他与我提的你!”少年说话时神采奕奕,丝毫没有方才那股呆劲儿。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那时恐是自己的蛮力吓着他了,听他问起韩松,慢吞吞点了点头。

自是认得的,但凡是用毛竹造纸的人家都有这么个难处,便是毛竹生长分大、小年,每逢小年出笋少时,槽户们便要去别处采料,他们家与鹿灵韩家正好交错开,来往少说也有四五十载,方今提起韩松,想来他们也是鹿灵人士。

她试探问起:“你们从鹿灵来?”

“是也不是,我们虽是鹿灵人,却是从南省回来的。”

“云飞。”一道清冷的男声打断少年的雀跃。

云飞转身瞧他,见咕噜正不知天高地厚地啄着他三哥的斗篷,脖颈向后缩了缩……再瞧他三哥,脸色臭臭的。

这蠢鸟!他顾不上谈话,一径过去将咕噜招呼下来,抱在怀里才转回身:“姐姐,我的鸽子已有半日未进食了,便先行一步,改日我们再登门拜访。”

他虽年纪小,说话却是周到的,哪里还呆,显然比她家里那个弟弟要聪敏得多。

念及此,不禁失笑,却因瞥见马上那人投来的目光又敛起笑意,那人虽有几成病弱气,眼神却凌冽。

真不友善。

两人骑马去时,她兀自驻足在原处,望着霍沉的背影。

这个人的眼睛倒有几分熟悉,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可他是鹿灵人士,又无道理。

正想着,棕马上的少年忽又转过身,扬声笑道:“是了姐姐,我叫云飞,这个凶巴巴的是我三哥,姓霍名沉,表字见渊。”

姓霍……

霍沉。

令约心中登时咯噔一声,杏眼圆睁,盯着那抹鸦青色的斗篷倏地涨红脸。

竟是他?

***

清溪坞里有两处屋宇楼阁,皆缘溪而起,贺家住在前头,屋后本住着宛阳城中一位姓周的布匹商人,可他十余年前就携妻儿往南方做生意去,将屋舍托给城中堂兄弟照看。

直至半年前,这里才又来人修葺,那时贺无量还当是周家人回来竹坞,一问那些人,却都摇头说不清楚。

再往后,又常有人搬着新打的桌椅柜榻来,这时才传出是位身子骨不甚硬朗的爷要住进来,久而久之,遂被传成位老爷。

翌日霍沉果然如云飞所说,早早遣了个小子到贺家来,贺无量昨夜便听令约说了霍沉住进竹坞的事儿,忖量之下先让纸农们上山,自己留在家中。

阿蒙将霍沉亲书的拜帖递给贺无量,打躬道:“贺老爷在家便好,我家少爷恐您介意造访,嘱小的先送拜帖来。”

生平头回被人叫贺老爷,贺无量拿着拜帖的手抖了抖,端茶来的郁菀背着阿蒙偷笑他,贺无量干咳一声:“哪里哪里,往后便是邻里,还要劳他……劳他多担待才是。”

若说介意,倒是有那么些的……他究竟是霍家的人,虽自小离了霍家,却也难说品性如何,倘真和他老子兄弟一样,他们贺家哪里又惹得起。

阿蒙听他这样说,抬了抬脑袋:“既如此,小的这便回去说与我家爷,约莫一盏茶时就来。”

贺无量点头,见阿蒙调头往屋外走又叫住他:“贺某不过一介布衣,万担不起小兄弟这声老爷,往后叫我贺叔便是。”

“欸,小的明白。”阿蒙笑着应下才出门。

堂内贺无量一只手抬在空中,不见人影时才嘟囔:“什么小的不小的,也该收回去。”

“我倒觉得你被叫得挺欢喜。”郁菀打趣句,贺无量被这话堵得语塞。

欢喜么,是有一丁点的……咳。

可眼下也不是该欢喜的时候,贺无量眉心又慢慢聚拢来,张望下屋子才嘱咐郁菀:“劳你再泡壶新茶来罢。”

总不能连杯得体茶水也没。

对方嫌弃不喝是一说,他们没备又是另一说,郁菀应下,离了厅堂,贺无量也起身到窗边找到掸子,桌椅台几火盆上扫来扫去几遭。

正弓腰看桌下时,听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忙站直转回身,只掸子揣在怀中忘了收。

阿显跟在姐姐身后一来便见这幕,心下一惊,不禁缩头缩脑起来,他爹爹几时也会未卜先知了?

“怎没去书院?”贺无量眉头皱得更深,瞪着屋外不敢进来阿显问。

“我……”阿显瞥瞥那掸子,支支吾吾,眼神飘忽去令约那里求救。

“你甚么你,看你阿姊也没用。”

“我不过是想回来瞧瞧你们罢了,若是那个姓霍的欺负你们如何是好?”

“哼,那你往后岂不是要时时守在家里?”贺无量问完才堪堪悟出话里的不对,登时眉毛一竖,“好个小子,你爹爹几时还用你来护着了?”

说话间他顺手举起掸子来,阿显吓得往窗边跑,边大声嚷:“头回娘教你默写谪仙人的诗时,你便悄悄问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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