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天气本已很寒冷,但陆炳毫无来由地感到室内的气温更低。
这股寒意像有意识般只笼罩在他身上,他往后让了两步,寒意也循着莫菲的视线继续逐他而去。
同为女性,林瑞鸾如何不清楚莫菲眼神中的含义?她不禁在心中感慨——陆炳真有能耐,不到几天工夫都和外国女子有了纠葛。
见陆炳表面上装得毫不知情,林瑞鸾的立场已经暗暗站到了莫菲一边。屋子里三人各自与空气斗智斗勇,一把雨伞误打误撞牵出成串的误会。
最后书坊主人站在一旁看得实在尴尬,忍不住出声了。
“咳咳。”
邹敏轻咳一声,打破这阵令人窒息的氛围。
“您三位今天这是咋了,约好的上我这来?”
平时开着门都罕有人光顾的冷清店面,今天关门停业居然还有仨客人主动上门,这份情义把邹敏感动得不轻。
“哪有,不过是巧合罢了。”
林瑞鸾轻描淡写地答着。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陆莫二人,好给这对冤家留点私下交流的空间。这一举动却被莫菲解读成了她在陆炳面前使小性子,于是陆公子头顶的冷气顺理成章地又加重了。
“邹师父您瞧,我把先前欠您的稿子都补回来了,这下银货两讫,可不能再说我食言咯。”
“嚯,迟了近半月才把稿子给我,还好意思说?快拿来、拿来。”
算日子,林瑞鸾手里这篇文稿早半个月就该给他了。只是这小妮子不知为何一直拖着,让他刊印新书的计划也随之搁浅了好久。书坊主们最怕这种爱拖延的文人,每次讨稿如讨债,好生吃力。
“也不晓得你在家闭关修行半月,究竟修出啥子来......”
书商嘴上还在不住地抱怨,他伸出手指在纸页上轻轻划动,一目十行地浏览林瑞鸾新写的小说。两人事先约定由林瑞鸾试写几章以才子佳人为题的故事,他再择优收进自己将出的故事集里。
他默读着这些新写的故事,越读嘴角越歪。
“......唔。”
“咦?”
“啊!”
连着三道怪声惊动了在旁正大眼瞪小眼的陆炳和莫菲,大家用困惑的神情看着书店老板,邹敏则直直瞪着林瑞鸾。
“林小姐,您写的这是啥......啥......”
他努力把“啥玩意儿”的后半句吞了下去,伸手指着第二页稿纸上的开头段落问道。
“您写的这故事,我咋越看越眼熟?”
“眼熟就对了,不熟我还不乐意写呢。”
林瑞鸾故意别过脸去回敬道。
“这个......”
邹敏挠了挠头,他本想着在文集里留个空档刊印两篇林瑞鸾的作品,好满足这位大小姐的写书瘾。谁知这位姑奶奶如此强悍,新手新作居然写了桩民间诉讼案,内容正取自她亲眼所见的父女财产纠纷。
书商脑门上汗都下来了,他把手稿扣在桌面上,皱着眉头看向林瑞鸾。
“你敢写,我可不敢印,真印了还不晓得会得罪好多人。”
林瑞鸾在书稿里将她这两天所听到的苏氏遭遇一五一十地写了下来,书中除了人物姓名、时间地点外,其余细节几乎全取材自苏寡妇的事,明眼人一看便知她这故事里的主角是谁。小说中当父亲的那个官员对自己的女儿百般逼迫,动辄便以不孝为由与她对簿公堂。
父亲告女儿,做女儿的自然无从申辩,只能落得任人欺凌的下场。
林瑞鸾这番自作主张临时改的题目,心中也知自己做得出格。
她抱着一线期望,用企盼的眼神看着书商。
“看啥看......你在这儿看上一天也没用。”
邹敏拒绝得十分干脆:他手头不缺备用的稿子,弃用一篇小说并不可惜,反倒是刊印了有争议的文学作品才会影响自己的生意。
林小姐的情绪也随之渐渐冷了下去,她不声不响地把通宵赶出来的手稿推到一旁,又取出另一份事先准备好的小说来。这才是她跟邹敏约好用于竹镜堂新书的文章,一篇平淡无奇的爱情故事,跟她平时听戏时遇到的那些剧本差不太多。
“啧,我就晓得......”
邹敏伸手接过稿子,瞟了两眼满意地点点头——林小姐果然有分寸,连书稿都准备了两个版本,以免临时改题给他添麻烦。
......
从刚才起莫菲就一直留意观察着林瑞鸾的一举一动,结果让她有些意外——这女子在走进书坊后就一直专注地跟书店老板商量出版事宜,对陪在她身边的陆炳反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难道我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