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指尖传来的刺痛感逐渐将人从昏睡中拽了出来,随着触觉的恢复,眼睛终于隐约能看见些东西。
莫菲勉强睁开眼睛,她的手臂陷在一层积雪里,已经被冻得几乎僵硬。她想抬起手臂却没有力气,手指抓不住任何东西。
有人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拽上木板车,脊背磕在木头上让莫菲忍不住发出呼痛的叫声。
“喂,这个人还有气啊。”
她听见有谁在发牢骚,随后板车倾斜了一下,她就这么被摔回到地上。
“一条命已经少了半条,管不管她都无所谓。”
“说得也对。”
两个交谈者的脸上都蒙着布,说起话都听不太清楚。
虽然看着可疑,但莫菲已经没力气再呼救或抵抗。不幸中的万幸,这两个男人仅是粗鲁地将她扛起来往旁边一放就再也不去搭理她。莫菲仰面躺在雪地里,映入眼帘的并非是现代城市的天际线,而是两个月来看惯了的砖墙屋瓦。
活见鬼......兜兜转转的还是回到原地,她用手撑着地面试图让自己坐起来,腰腹酸疼得厉害。
她现在才注意到小臂上磨破了一块,天太冷了,连感官都变得迟钝。
“......我这是在哪?”
没有人回答他,两个男人在沉默中继续清理现场。他们搬完满地杂物,擦了擦汗看着瘫倒在地的莫菲。在瘟疫肆虐的这个冬天,在街头看到倒地不起的人已经是种常态。
他们拍落衣服上的尘土,站在一旁打量着她。最后终于有个人走上前来,让莫菲看见了他的相貌。没被布蒙住的那半张脸上有着略深的眼窝,他说话舌音很重,眼睛的颜色显然也与周围人不同。
“脸色很白,看不出染病没有。”
“就算染了病,看在同胞的份上也不能把她丢在这里。”第三个更苍老的声音插了进来,“把人抬起来,搬的时候各自把脸蒙好。”
两个男人服从了年长者的命令,用更轻的动作把莫菲托了起来。她的身子软绵绵的,没让他们费什么力气。
老人的目光停留在莫菲佩戴的那把银钥匙上,匙柄镂刻的花纹让他感到异常眼熟。在他游历过的那些寺庙中曾有些地方就以此为饰。花纹唤起了他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古老而神秘的崇高之物。
回人老汉不清楚为什么这个汉族的年轻女子佩戴着和本族人信仰中宗教纹样一致的饰物,本着救济同胞的想法,他决定先冒点风险将人带回去救治。
毕竟在这座城市里他们都是异乡人。
......
门窗挡住了屋外风雪,给屋子里的人们营造了一个暖和的栖身之所。莫菲伴随着烟炭味和稻草味醒来,她躺在一席破败的被絮,被面上散发着酸败的味道。
但至少她幸存下来了。
“坐在那里歇着,别动。”
老人专心地用炉火煎着一小锅东西,好像是某种汤或茶?莫菲叫不出那器皿的名字,更不知道老人的身份。
她揉了揉手腕,身子暖和后血液也随之顺畅地在体内循环,给她带来更多的疼痛感。但此刻疼痛反而是值得欢迎的东西——若在雪地里发现自己的肢体失去知觉太久的话,下场可就不仅仅是疼这么便宜的事了。
莫菲的脑袋仍然灵光,她很快就弄清了眼前的状况。
“谢谢您救了我。”
这是她恢复知觉后的第一句话,若非得到老者的搭救,她早就冻毙在屋外的风雪之中了。
“啊......不值一提的小事。”老人拿起勺搅了搅锅里的东西,“你感觉如何,有没有犯咳嗽或者喘不上气的症状?”
“阿嚏!抱歉......”
莫菲胡乱揉了揉鼻子,然后将手背贴在额头上探了探。刚从雪地里被拉回火堆前,她现在感觉体内十分燥热,试不出自己的体温是否异常。她静下心来坐了一会,最后开口道:“没有,我可能只是刚才被冻着了有些着凉,但是没有您说的那么严重。”
“甚好。”
老汉捋着胡子点点头,咧嘴笑时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牙齿。
“总之多亏有您搭救我才能幸存下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不是中国人?”
莫菲愣住了,她忽然意识到那老人家的相貌服饰明显异于中原人士,而带有更多西域血统的特征。
听见她说话,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憾色。
“原来你不认得我们......本以为在这里巧遇教胞,看来你不是我辈众人。”他端起面前的碗,用勺从锅里舀出热汤,盛满了递给莫菲,“罢了,用你们的话说这就是缘分了,喝吧,喝了能让身子暖和起来。”
莫菲感激地接过那口碗,也不顾里面的东西有多烫,她吹了几下后小心地啜了一口,顿时一股浓烈的味道冲击了她的味蕾与口腔。老汉煮的是一锅掺了不明调料的浓茶,细尝之下还有一点奶香味。
她晃了晃碗好让热气散得快些,尽可能快地把碗里的茶汤喝下肚去。碗底还盛着点粗糙的茶末,也被她囫囵吞下。这碗浓茶往她的体内注入了热量与活力,莫菲自觉比先前精神了不少,她放下碗再次向那个异族老人低头致谢。
不知是不是出于对他的感恩之情,莫菲觉得面前的老人看上去亲切又面熟。
“老爷子,谢谢您的招待——不过我发现您的汉话说得好流利呀,您是在哪学会我们的话的?”
她不动声色地抛出了这个疑问。
先前那阵穿越带来的混乱眼下仍在妨害她的思考。莫菲尽力装得自然,旁敲侧击地向对方打听自己身处何地,又落到了什么朝代。
她奇迹般地留存着原本的部分记忆,那些残破碎片缓缓地被拼凑在一起,逐渐让她产生了一种难以置信的假设:难道我这次真到中东去了!
老汉的爽朗笑声瞬间否定了她的猜测,他大笑几声后也给自己碗里添了几勺茶汤,放到一旁待它不那么烫了之后再喝。
“你这女子问的话倒奇怪,我在你们的国家做买卖,不会说你们的话那该怎么办?”
“所以我现在还是在——”
莫菲闭上眼睛,有些安心又有些头疼。
“至少还是在中国,真是太好了。”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如释重负的样子略微勾起了老人的好奇心。
“你呆在外头冻的时间太长,难免头脑有些不清楚,你还在你的大明国里。”
他挠了挠头,又补充了一句。
“这里是应天府,你总该记得吧?”
才高兴了不到三秒钟,莫菲的心情再次跌了下来。听老人说自己现在流落至南京时她差点爆出粗口来: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她鬼使神差地梦游至一道密室之门前,醒来后却发现自己非但没有穿越回去,甚至还撞进了离北京十万八千里的南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