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陆家人从嘉兴老家迁至京城时,有些下人选择追随他们一道离乡。现在这些旧人在陆府里的地位较新雇佣的人自然要高些。他们对主人家的生活习惯非常熟悉,也绝少在背后议论是非。
“你们要不还是说点什么吧,光是这么一声不吭地,让我觉得心里好慌啊。”
莫菲苦笑道。
“说?您让我们说什么呐。”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又各自低下头专心为莫菲的左右胳膊涂抹药膏。
“您这手臂被挠成这样,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这阵子要留心,不能吹风不能沾水,更不要吃重口的食物,以免伤口受影响,日后痊愈了还留下疤痕多难看。”
“啊呀,最好连带酱油的菜都别入口,不然伤口就算长好了也会皮肤发黑。”
“就是就是,您这样有人可是要心疼的。”
“啧,就你多嘴!”
莫菲目瞪口呆,她刚劝她们跟自己说说话,结果这两丫头着实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直接把莫菲绕晕了,听得她哭笑不得。
“你俩差不多得了啊,照你们这么说,我这个月干脆连饭都戒了,只靠喝水活命好不好?”
侍女们只是笑,上午江涟另有事忙,被安排来服侍她的两个女孩子很年轻,但听说是打小时候起就跟着陆家北上的旧人了。两人分别叫作贾缨、余翠儿,好像还都是她们的本名。
这两只鸟儿与她熟络起来后就叽叽喳喳唱将起来,比不苟言笑的江涟好亲近得多。贾缨替她将袖子往上卷了两道,以免油膏沾到衣服上。
“噫,涂的这什么东西黏糊糊的。”莫菲皱着眉头将手臂伸到鼻子底下一闻,“别是猪油里混点药调出来的吧?”
“姑娘好会闻。”翠儿笑道,“您这胳膊上被抓得一道一道的,不涂上药怎么好得起来?”
两人同时停住了手。
果然,莫菲从怀里取了块帕子三下两下就把手臂上的药膏给抹去了。
“只是手上几道印子罢了,久了它自己就会褪。反倒是抹这些没用的东西才容易弄得伤口感染。你俩也甭费心了,替我把这些药膏都收拾起来吧。”
“是。”
侍女们应承着,众人都知道莫姑娘是个很好说话的主,但有些时候又特别固执己见。一些在她们看来是常识的生活禁忌对莫菲而言根本不当回事,她们旁观着莫菲的生活方式,担心之余又有些羡慕。
“那您自个也多保重,就是......少跟陆大人置气,伤着身子多不划算。”
翠儿口快,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莫菲。
莫菲站在原地,满头问号不知所措。
“你们俩说啥呢?”
“就是,就是昨晚。”贾缨斜了翠儿一眼,“我们都听见了......”
翠儿使劲点头:“对对对,就听说您好像训了陆大人一句,半个府里的人都听到了。结果陆大人非但没生气,还独自在屋外站了半宿。”
两个丫头自觉说得太多,捂着嘴巴偷笑着溜了,留下莫菲一人原地发愣。
难怪今天早上在府里遇到的每个人都对自己毕恭毕敬,敢情大家都想偏了啊!
......
莫菲深知有些事情越抹越黑,既然众人没在明面上议论这事,她就权当自己不知道。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府里果然不见陆炳的身影。皇帝今日的行程要经过华盖殿、奉天殿这些地方,文武百官仍不用上朝,一大清早就要在金水桥南候着。
照例还由鸿胪寺官负责引导整个仪式的流程,只是负责的官员已不再是周守行。莫菲时而还会想起这个人间蒸发的男子。她曾数次向陆炳追问周守行最后的下场和他家人的结局,但陆炳一直保持缄默,还告诉她以后别再过问此事。
她叹了口气,伸伸懒腰就朝陆府大门走去。今天还是不用陪陆炳去南镇抚司点卯,上午她有大把的空闲可以拿来逛街,觅些没见过的小吃来解馋。京城有如此多的街道巷子,她花了两个月时间只逛了不到四分之一。
明朝人尤其钟爱用花卉制作视频,今天这个上午就决定用来寻找北京城最好吃的果馅玫瑰酥饼了。她怀着混吃等死的颓废心情,晃晃悠悠踏出陆府大门。
门前街道旁的大树下倚着个女子,远远地就朝她招了招手。
“沐姐姐!”
莫菲惊喜地叫道,她感觉自己有好久没碰到这位知交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沐晚烟跟前,晚烟笑道:“急什么,我又不会生出翅膀飞了。”
沐晚烟的语调格外轻快,不由引起了莫菲的好奇——今天她一身衣裙比平时朴素得多,也未施脂粉,头发挽成个小妇人似的髻,站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这跟平时热衷化妆打扮的她形成了强烈反差,莫非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嗯,我脸上沾着什么东西吗?”
“不不不......”莫非连忙摇头,她终于看出一点端倪,“沐姐你今天这身打扮,跟平时好不一样啊。”
她诚实地说出了心中感想。
沐晚烟自己低头看了看身上衣服,不禁又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在看什么,原来是这个呀。姐姐我今儿要出远门,就没怎么讲究穿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