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
无名露齿一笑,掐在女孩脖子上的手掌也略微松开了些。
“这里很简陋,没法好好招待你,务请多包涵。”
她说话的语气仿佛自己才是东道主。
莫菲谨慎地看了一眼她所持的武器,最后从地上扶起一条板凳,摆正后坐了上去。两人之间保持着约几步远的距离,让双方既能不费力气地对话又不至于靠得太近。
火铳仍被端在无名手里,然而莫菲很清楚它此时的威胁并不比一根普通棍棒大多少。在开火击毙卫兵后无名需要重新安装引线,装填□□和弹丸,凭她单手是做不到的。
“我猜你有好多话想问我?”
莫菲心中的确装满疑问,但眼前最要紧的是屋里那两名双手被缚在背后的成年人。男主人的胳膊上被刀子削了口,伤口面积不大,却被故意削成个凹面。鲜血不断从他手臂上流出,失血的速度恰好不会太快而使其致死,同时让他的伤口无法凝结止血。血液、体温和反抗的意志不断从他的创口流失,光是看着他的眼睛莫菲就明白:这人已经没有能力再反抗了。
这户人家的妻子是个畏畏缩缩的小妇人,虽然暂时毫发无伤,但脸色和她丈夫一样惨白。
“当然有,有好多事情我得问个明白——不过在那之前能先把他松开吗?这个人受伤了需要马上送去大夫那儿。”
“请便。”
无名表现得格外大度。
莫菲将信将疑,俯下身就去解男人身上那团由布条拧成的绳索。谁料她刚替其松开胳膊上的绳结,伤口的出血顿时加剧了。
真蠢!我居然忘记了这些绳子能当止血带用!
她手忙脚乱地扯下一截绳子绕过男人的大臂,环了三圈后紧紧勒住。男人发出痛苦的低吟声,咬着牙拼命忍耐着。
莫菲没敢回头去看无名的脸,她知道此刻对方脸上一定挂着得意的笑容。即使身陷囹圄,无名仍然掌握着一定的主动权。莫菲的每一个行动像自发踏入对方所挖的陷阱,一点点地被她打压着自信心。
“手臂抬高些。”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把手夹在我肩膀上,我扶你出去。”
“唔,不!”
男人使劲摇头,双腿蹬了几下将自己挪到墙根下,靠着墙壁粗重地喘息着,眼睛仍集中在无名身上。
“......我女儿......”
他没说话,莫菲已经听懂了。
在孩子脱险前这个父亲无论如何是不会离开的,又或者说,他不敢离开。
莫菲默默替那个妇人松了绑,她只活动了两下被捆得发白的手腕,随后扑到丈夫身边手足无措地四处寻找能替他掩盖伤口的东西。她“嘶啦”一下从衣服上扯下一片布料去捂丈夫的伤口,布片很快也为血所浸透,几乎没什么效果。
“喏,我可没拦着他们啊,是他们自己不肯走,怪不到我头上。”
从背后响起无名的说话声,莫菲转过头去对她怒目而视。房间里的一切仍在无名掌控之中,她刚才那番失态只能给对手添点笑料,被人家玩弄于股掌间。
她顾不得和人争吵,因为眼前还有伤员。在她跟妇人的一同努力下男子的失血情况总算稍有缓和,莫菲在心中估算着,这给他们争取了短暂的生还机会。
怀着盛怒,莫菲站起身瞪着坐在一旁看戏的无名。她两手还沾满伤员的血,样子看上去足以吓退多数人。
然而无名不属于多数之列,欣赏罢眼前闹剧她才开口续道:“依我看你这样没头没脑地冲进来,两手空空什么也做不了,倒多给我送了人质。”
“两手空空?”
莫菲将手放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
“你光是看见我手上没拿武器,却没看见屋外那一群全副武装的人。你在逃跑前和他们碰过面吧?现在那些人已经将这间屋子团团围住,而且援手只会越来越多,你根本逃不掉。”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头脑也开始冷静下来。
“况且以你现在这样,就算敞开门让你跑你也跑不动。”
从刚才进屋开始莫菲就注意到无名一直让小女孩坐在自己的左膝上,右腿伸直了横在一旁,右臂一直搭在孩子身上,用左手端着火铳。从那么高的塔上掉下来,砸穿屋顶摔进房里果然不可能安然无恙。无名已经身受重伤,她这副凶相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眼力不错。”无名咕哝了一句,又抬起火铳比划两下,“但我手里这杆家伙还是货真价实的,只要我一翻手腕把引绳放在这烛火上一烤......”
莫菲这才注意到她身后摆着一小截点燃的蜡烛。
似乎怕让风给吹熄了,无名直接坐在地上用身子挡住了烛火。她眨眨眼睛,那意思是在烛火熄灭前自己至少有机会点燃引绳再开一枪。
场面陷入了僵局,无论是无名身侧的烛火还是房间里流血不止的伤员,都等于给莫菲压上了一道时限。在倒计时结束前如果无法顺利将人质救出,必然又将平添伤亡。
明明对方已无退路,现在却像是自己被逼进了死角。
......
“顾大人,您有何吩咐。”
军官小声请示道,这回他倒主动了起来——自从刚才那个姑娘闯进房间后顾淮青就陷入了沉默,他察言观色,断定那女子对顾淮青来说极为重要。
看来锦衣卫长官不会再向他们下达送死的命令了。
顾淮青独自站在屋前,也不忌那些暗处的飞矢流弹,就这么等着屋里的动静。在莫菲闯入后里头就没声音了,他拿不准现场的情况,更不能轻举妄动以致威胁到莫菲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