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随有个习惯,在做完事情回到自己房间后一定会让下人送一卷滚烫的热毛巾来敷眼睛。他认为这是缓解疲劳的最佳方法,即便跟着皇上进了道观,这个习惯也没有丢。
服侍他的小太监手被烫得通红,左右手来回倒像捧了块炭火,急急忙忙从屋外跑进来把毛巾递给他。萧随试了试温度,把毛巾缓缓敷在脸上闭目养神。那太监见主子已经歇上了,正准备为他按摩肩膀时却被拦住了。
来的人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下,自己挽起袖子来,手法娴熟地摁压着萧随肩膀僵硬的肌肉。
莫菲猜得不错,先前她看的那几张画也是出自这画师之手。萧随掌管东厂以监视百官为第一要务,在其中沐晚烟又凭一支妙笔最得他的青睐。
萧随取下了毛巾,回过头来瞧见了背后站着的是何人。
“说了多少次了,你这双手不是拿来干这种杂活的,有伍子伺候我就行了。”
“难得回京一趟嘛,服侍干爹是理所应当的事。”
宦官无子嗣,在他们当中就流行起了拜干爹、结义兄弟之类的戏码。有些人是想攀附权贵,也有些人纯粹图个心理慰藉。萧随膝下不乏这种便宜子孙,所以当晚烟主动提出认他做干爹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既然回来了,颜朔那边进展得怎么样了?”
“颜大人看样子笃定了铜钱是从钱铺里流出去的,正一家家地查他们进出兑款的账簿,是想碰运气吧?”
“颜朔老大不小了还这么天真,这辈子也就混个千户当当了。”
萧随是个很公道的人,对陆炳和颜朔的智力给予了一视同仁的差评。
“你来晚了一步,没看见陆炳在观里那副窘迫的样子。现在的锦衣卫一代不如一代,陈寅那辈就知道每天混日子,上梁不正下梁歪。真要等他们查出点端倪来还不知要猴年马月。”
“那是他们蠢,干爹别和蠢人计较,犯不着生那闲气。”
“蠢是蠢了点......”
他的手冷不防搭上了晚烟的手腕。
“所以你看不下去了,就想拉他一把?”
萧随的神情语气依然如故,听在晚烟耳中却像下了道不容辩驳的宣判。他的手指很凉,死死钳住了晚烟的腕子。只要他稍加使劲,晚烟那双引以为傲的手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干爹明鉴,我......没有那样想。”
手腕上传来的阵阵疼痛让她的眉毛都拧到了一块。
“知道疼就别想着糊弄我。”
萧随的手指微松了一分。
“我今天更衣也是你伺候的,让你替我取枚铜钱来,你放的是分水钱,还是合水钱?”
“回干爹,是分水钱。”
晚烟咬了咬嘴唇,在萧随面前说假话的代价往往比说真话大得多。
见她已经服软,萧随点了点头放开了手。晚烟退到一边低着头揉着发红的手腕,等着萧随的发落。
谁知萧随的反应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严厉。
“我也是想不明白,就陆炳那种成色的小子也值得你背着我偷偷帮他,你是看上他什么了?怪不得人们总说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向外拐呢。原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这种人身上,谁知道今天还真让我撞见了。”
他手上捻着枚铜钱,正是刚才那一瞬间从晚烟身上摸过来的。铜钱上“净”字左边两点是连笔刻的,正是他今天原本要呈给皇上看的合水钱。
“难为你能想到用这种法子给他递信,只怕陆炳见识短浅,要辜负你一番心意了。”
“干爹乱说什么,我才没对他有什么意思呢。”
晚烟忍不住驳了一句。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好害羞的。我只怕你跟我的日子久了,在外头名声不好听。你要想成家了干爹不拦着,去挑个好人家嫁了吧。就是别找陆炳这样的,他们这些人自诩清流,爱惜羽毛,不愿跟咱这种人扯上关系。”
“......您怎么就听不进去我说的话啊。”
看她的样子还真着急了?萧随盘算了一下自己这个义女的性子,难不成是个痴情种子非意中人不嫁?萧厂督一个从不考虑儿女私情的人碰到这种事还真有点看不透。
“非陆炳不嫁啊?那也行,我看他身边那女子好像会碍你的事。这么着——我让手下人找个机会把她除了,你呢就借着给命案现场绘图的机会去跟陆炳搭上话。怎么样,是不是一举两得?我这算做媒做个全套了。”
“干爹你还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说了我想的不是那种事情。”
沐晚烟突然反应过来:萧随从不开玩笑。
“......您这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