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简一双眼眸清明:“那么现在,宋监应当能想起来,在徽州时与花家的往事罢。”
宋鹤亭吸气一沉:“温寺丞,你?这?是何意!”
“春和三载,四月初十,徽州何氏一家被发配边疆的前一晚,也是这样一场大火,从花府,一直烧到了隔壁那座用来关押流犯的废宅里。时过境迁,在那年的卷宗上,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何氏小儿何崇,年四岁,殁。’”
温简话音一落,分明看到宋鹤亭的瞳孔缩了缩,映着火光,仿佛跌入了过往一段不知是否愿意提及的回忆里。
温简继续说道:“一条人命,与花氏有关。这?是您在徽州最后一年任途上受理的命案,虽是流犯,但温某还是想知道,最后这花家是如何逃脱大唐的律例,还迁府到了长安。”
他讲完,却没听何监说任何话,身后救火之声嘈杂,温简觉得,自己有的是耐心。
“温寺丞,你?这?般越级审问,又是何罪?”
——
浸入深夜的花家大宅,在这黑暗中燃着唯一的火光,大理寺的到访,带走了花重晏,也将所有人的好梦带走了。
此时,花玉龙站在厅堂的石阶上,抬头透过屋檐,看向外面的夜空。
若是遇到繁星闪烁,那月光便总是黯淡的,她看着那些亮眼的闪耀,想到小时候,大人们哄她时,就说,人死后,会?成为天边一星子,用光引着凡间牵挂的人。
人死后……
一瞬间,她的瞳孔里,仿佛映出了许久之前,一面火光冲天的景象——
“是你放的火,是你烧死了何家小儿!你?这?个混世魔王!”
“烧死了人,就要偿命!”
“让花家滚出这里!我就说,妖女为祸,迟早要闹出人命的!再不?走,我们徽州百姓危矣!”
“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还不?够,还要害人家家破人亡!”
……
花府门前,所有人朝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谩骂起来,但他们不敢靠近,因为害怕沾染哪怕一丁点儿的晦气。
这?时,宅子里有道人影跑了出来,高大宽阔,像座大山,护在她面前,蹲下身把她抱住,那是父亲。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声音就听不见了。
透过父亲的肩膀,她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这?些人厌恶的嘴脸,从出生起,她就注定,守护着罪恶与火。
……
这?场不堪的回忆,花玉龙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是,在南曲楼破阵之时,东珠和西璧的幻音术再次将它唤醒。
怎么可能忘记呢,这?场劫难,没有过去,就永远存在着。
今夜,阿兄也被带走了,是不是,沾上她,就没有好事。
忽然,有道温热从眼睑滑下脸颊,她摊开掌心,接住了那一滴泪。
五指拢了拢,哭,有什么用。
比放一把火,更无力。
“玉龙。”
忽然,身后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咳咳咳……”
花玉龙低头,蹲下身子,把半张脸埋到自己的臂弯里,没有回应花觉闻。
“先回去休息吧,今夜可能是回不?来了,明日阿耶就差人去大理寺打听。”
花玉龙摇了摇头,嘴巴紧紧贴着手臂,似强忍着浑身最酸的地方,是眼睛。
“唉~”
花觉闻微不?可察地叹了声,他并不想让女儿听见这?样泄气?的声音,他人入中年,有了儿女牵挂,总是越来越这?般有心无?力了。
这?样,真不?是什么好事。
忽然,屋顶的檐边有飞鸟停落,引去了花觉闻的注意,不?多时,就听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
来人步子恭敬,花玉龙听见他对父亲说:“老爷,是信。”
木管家的声音!
花玉龙蓦地站起身,花家生意上的事,她向来没有参与,但眼下二兄身陷囹圄,她只希望父亲的关系能打探到什么,但,她很清楚,商贾的地位,在权力面前,是可以被最先抛弃的。
花觉闻扫了一眼,神?色顿时更加凝重,一抬眸,就看见女儿红扑扑的眼眶……
“玉龙,别担心……”
“是关于二兄的吗?”
说罢,她伸手便将信纸抽了过来——
“玉儿!”
就在花觉闻上手要拦住时,突然见守门的仆人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焦急道:“老爷!院外、宗正寺的玄寺丞又来了!”
花觉闻瞳孔一睁,迈步正要出去迎,却没料到,那仆人话音未落,身后就跟来了一道暗色身影!
花觉闻一时怔怔,只见那人目光扫过花玉龙,才朝他沉声道:“花老爷,少府监宋鹤亭的宅子走了水,仆人说看见一个身穿红衫,戴面纱的少女,掳走了宋家娘子。”
听到这话,花玉龙仿似那与自己无?关,依然垂着眸子,手里捏着一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