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谯县的科举,世家和庶民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态度。
士族自持身份,表面不屑,直言荒唐,觉得有辱斯文,暗地里却从科考前三天便注意着谯县动静,看有哪些人前去应考。
庶民欢天喜地,奔走相告,翘足企首,只觉进仕有望,三更起五更眠,手不释卷,寒窗苦读。
无论两者是何态度,是何心情,有何打算,在科考开始前,都只是隐忍不发,暗自酝酿中。
时间越临近,气氛越紧张。
可惜有的人实在没有眼力见。
明日就要科考了,这么紧张的关头,竟然在外面搞得噼里啪啦、鼓乐喧天的!
冠桂园内一还房备考的书生怒而掷书,打算出门看看是谁胆敢在一环喧嚣。
同住冠桂园的一士族也被这动静惊动,打算出门瞧瞧热闹。
寻着声响过来的人不少,两人到时,已经围了一圈人了,看不见里头到底是什么情况,站在人群外头,只听得噼里啪啦里夹杂的鼓乐声,见得漫天纷飞的红纸屑,以及高处一块红布盖住的牌匾。
终于,喧嚣归尽,有人出来说话了。
石韬站在大门前,拉下红布,言简意赅的介绍道,“谯县的百姓们,大家好。谯县图书馆今日开业,谯县百姓凭户籍可免费进内阅读,请大家于馆内务必保持安静,爱惜书籍,若想购买书籍,携书到前台结账即可。”
事了带着鼓乐队拂袖而去,不管百姓在原地颇多议论。
这样的态度,仿佛他宣布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书生乐得跳起来,这是好事呀,急忙回家取户籍去了。
士族好笑的看了激动的书生一眼,摇了摇头,庶民就是见识有限。
不过他对谯县的藏书也颇为好奇,不过半年时间,他倒想看看谯县能有多少书,竟敢放言卖书。
进入图书馆,有两人静坐在前台,背后挂着密密麻麻的图书馆相关规定,通篇两个中心,爱护书籍、禁止喧闹。
在前台验看户籍之后,便可以入内,一入内书生乐了,士族惊了。
整排整排的书架,平行竖立,铺满在打通的房间,分门别类,蔚为壮观。
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满了线装书,书脊朝外,书名一目了然,单论语就摆了一书架子。
而且,他还看到的楼梯,还有二楼!
怎么会?就算谯县不缺纸张,就算谯县从制纸就开始为图书馆做准备,可短短半年时间,就能手抄这么多书吗?谯县有这么多读书人吗?
士族抬手取下一本,翻开封面,是一橙红色扉页,再翻开,字迹清秀工整,并不是仓促而就。
士族又取下另一本同样的书籍,同样的清秀工整,工整到士族觉得不对,然后两相对比字迹,发现每个字的位置竟然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谯县有办法能够批量的印书、卖书!
这意味着书籍不再是士族豪族身份家庭的象征,不再是各家传家的珍宝,不再是他们高人一等的底气,它便宜廉价到人人可看,甚至人人可买!
怎么会这样?
士族疯了一样,扔下手里的书,一书架一书架的疾步看过去,竟看到不少世家甚至自家的珍籍孤本像廉价的草鞋一样,密密麻麻的摆了一整排。
想也知道,普通的经义,怎会吸引郭嘉与诸葛亮一连在图书馆泡了好几天呢。
呆怔片刻,士族撩袍子拔腿就往家跑,大事不好了,这事得赶紧回家说与长辈。
书生早已选好书籍在静读呢,被这慌乱的脚步声惊扰,皱眉看向士族,心下很是不满,外县人就是大惊小怪。
郭嘉从图书馆走出,拍着腿笑得前仰后合。
被他一起逮出来的诸葛亮无语的看着他。
郭嘉笑到眼里泛着莹润的泪光,这才略为平息,说道,“走,我们去找元直问问,他是如何把各家的宝贝弄成如此这般的。”
诸葛亮已然猜出缘由,语露崇拜,笃定道,“这定是老师的意思,用谯县的生意利益交换,借书一观,而世家不知印刷之术方才至此。”
郭嘉笑道,“问话不过是个由头,如此乐事,难道不值得浮一大白?”
世家的天然优势,自这图书馆起,会逐渐消失了。
郭嘉一则为寒门子弟乐,二则,为自己乐,他真是找到了明主。
当日他曾言,主公女子的身份恐为士族所弃,无人来投,结果主公一手开科考给寒门晋升之阶,一手图书馆断士族傲世之本。
短时间内,世家凭借家学渊源,还是会有优势,但这种优势会被逐渐拉平,因为寒门太多,基数太大,总有那么几个会成长起来,而所有成长的寒门,天然的会靠近主公。
长此以往,不说主公,天下掌权者谁还愿意折节去顾虑世家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