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谦眼睛亮了亮,赶忙把手里的衣服塞进姐姐手里:“姐,快穿上。”
外面秋风瑟瑟,他怕她受了冻。
乔知颜眼眶有些发红,她生了一双极漂亮的杏儿眼,眼泪在眼睛中打转的时候,眼尾透着些微的粉,像是料峭春色中最最娇妍的一朵花儿。
纪寒偏头看她。
见少女沉默地接过乔知谦递来的外套,规规矩矩穿好,连拉链都拉得一丝不苟,遮住露在外面的雪白脖颈。
方才在外面,他把一切始末都跟她讲了一遍。
其实他本来是不打算说的。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现实生活不是网络爽文,乔知颜总不能一一去找那些熊孩子解决问题,更不能去学校,要求校方去找那些熊孩子的家长们讨个公道。
去了,就相当于将乔家的悲惨境况全部袒.露于人前。
这样的结果,无异于将乔知谦堪堪结疤的伤口重新撕扯开,又抹上盐水。
他往后会受到更多的指指点点,即使其中包涵善意的同情和关怀,可那依旧不是他想要的。
纪寒太清楚,说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和伤心。
然而,当少女用那样恳求的眼神望着他时,他根本无法做到狠下心来拒绝。
她终究忍住,没有哭。
只纤长睫毛上还沾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儿,将落未落的模样。
乔知颜伸手,将泪珠儿尽数拂去。
颊边也带了清浅的笑意,她望向乔知谦,眸光温柔更甚月色。
纪寒看见她将男孩儿头上翘起的几根黑发整理好,然后礼貌和他们告别。
甚至还感慨了几句他“讲题”思路清晰。
整个过程,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他舌尖儿在口腔上膛舔了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泛起莫名的涩意和烦躁。
今年他十六岁,明明是还未踏入社会的青涩年纪,却过早地体会到了世界的黑暗和人性的残酷。
他视线又落在父亲身上。
纪城也正在看他。
男人心思敏感,已经从儿子神色变化中感受到了他情绪不对,他问:“怎么了?”
纪寒摇摇头:“爸,我们回家吧。”
*
纪家父子就住在育材小学附近的廉租房里。
两居室,每月房租要六百块。
虽然他们目前定居的小城只是个三四线城市,但以纪城代课老师每月一千多块的薪水,仍旧不够养活父子二人。
换句话说,他们很拮据。
甚至节假日的时候,纪寒还要打工赚钱贴补家用。
只是……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现代科技实在太发达,互联网的传播速度简直超乎人们的想象。
如今他这张脸,许多人都认识,恐怕以后连兼职都不大好找了。
纪寒垂眸。
若不是今日的“特殊性”,恐怕他们连馄饨店都不会去。
一顿饭要几十块,即使在许多人看来“物美价廉”,可对于纪家父子来说,仍是奢侈。
然而毕竟是纪寒正式上高中的第一天,纪父是个仪式感极强的人,执意要在外解决晚餐。
父子俩走在初秋的夜风中,树叶的沙沙声在耳畔响起,无端显出几分萧索。
狭窄昏暗的小巷里,纪寒远远看见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流浪汉,他衣衫褴褛,头发也乱糟糟的。
脏得不行,实在讨人厌。
路上的行人都绕着他走,仿佛连跟他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无法忍受。
纪父已经走到了他们租的简陋小屋前,掏出钥匙,开了门。
男人回头望向纪寒,发现儿子并没有往前一步的意思。
少年的面前,坐着那个肮脏污秽至极的流浪汉。
流浪汉明明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可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始终阖着眼睛,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流浪汉大约也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欢,所以才选择他们这样的陋巷寄居,而不是繁华的街道乞讨,免得承受更多白眼和恶意。
纪城站在门前喊:“小寒,回家啦。”
纪寒朝父亲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回去。
纪城还没准备明天讲课要用的资料,索性就不再管,打开门进屋。
少年蹲下,从校服外套里掏出一小沓儿细碎整齐的零钱,端端正正放在流浪汉手里,整个过程没有一丝轻慢,更没有显露出嘲讽的恶意。
流浪汉终于睁开眼睛。
却见少年已经起身,他挺拔的身影融进夜色里,头也不回地进了廉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