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得心里一哽,正要发火,就听江庭恭恭敬敬来了句:“行了,妈我还有事,先挂了。”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江奶奶:??!!!
有心再?打?过?去?,但是也知道江庭既然把?开?工资的话都说出?来了,那这事儿肯定就是没戏了。
只?不过?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心想缓几天再?想想办法。
这边江庭挂了电话也没出?去?,就那么独自一人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
他心里想着江樾雕的小木雕,以及从他房里找出?来的小女生爱玩的小玩意儿——
想着想着,他嘴角线条就柔和下来,然后忍不住拉开?抽屉,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两个大红的本子,正是当初他跟江樾妈妈的结婚证。
他把?结婚证拿出?来,在手上摩挲着,轻声道:“素芳,我们的儿子长大了,性格很?像你。心思很?细,但是有点不好,就是太犟了,这点随我,老是口是心非的。以往大家都说他性格孤寡,冷血不亲近人。但是现在我才发现,他只?是嘴上犟,心里还是惦记着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自嘲一笑:“其?实这也是随我,哈哈。”
然后他又絮叨着把?江樾偷偷给?江芝攒礼物?,甚至还学着雕木雕的事情一一说了,最后一叹,“你说他性格怎么这么别?扭?怎么就不多学点你的呢?”
……
客厅里。
下午不用?上课,江樾三两口把?饭菜吃完,又动作?麻利地把?碗筷一收就回了自己房间,拿出?刻刀细细地在那木雕上刻。
渐渐地,一个小姑娘瞪着大眼,歪头一脸惊讶看他的模样就成了形。
江樾抿唇微笑,点了下小姑娘脑袋上还有些歪七八扭的揪揪:“脏丫头。”
然后心想:这可终于雕成功了一个,到时给?连同那些小玩意一起给?她寄过?去?玩。
说起来,他早就想写信给?福福了,可是他一直想着就干巴巴一封信又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便憋足了劲儿想给?她攒个礼物?。可是收集来收集去?,他最终还是觉得只?有自己雕的东西才是最有心的。
但是他实在不是有天赋的人,学了这么久雕刻,他也才勉强能雕出?来个人模样。
他趴在桌上一边细细修着人物?细节,一边张嘴打?了个呵欠——药劲又上来了,他感觉有些困。
然后他揉揉眼睛,抱着木雕沉沉睡去?……
江庭从书房出?来,正好看到江樾房门开?着,从背后望去?,他只?能看到江樾手里拿着一把?小刻刀,正在刻着什么。
他一顿,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转身走了。
江樾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把?那些小玩意儿并这木雕寄给?福福,乐得福福一个劲夸他:“江樾哥哥好棒!”
就在他跟着傻乐的时候,旁边米卫国突然走过?来,一拳就把?他捶飞了:“哪里来的野小子,给?老子滚!”
“啊!”
江樾一惊醒来,一屁股跌在地上,砸出?“扑通”好大一声响,半天都没缓过?神。
江樾:……
他揉着摔疼的屁股百思不得其?解:卫国叔挺和善的呀,为啥自己梦里的他却这么暴躁,还一拳捶飞了他?
*
青羊镇。
有了冯秀萍过?来帮忙,苏芫终于没那么累了,只?是每天上下班走那半个小时还是有点够呛。虽然崔主任不止一回提出?叫她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回去?,但是一来苏芫还不会骑,二来她挺着个大肚子,也不敢骑。
让崔主任带?
可崔主任头天试了下就差点把?苏芫摔了,再?不敢提带她的事儿。
这样一来,老太太看着就很?着急,天天骂儿子,为啥租房子不租个离阿芫上班近的地方。
米卫国也很?焦虑,最后索性跟秦厂长商量了下,把?他的自行车长期借了过?来,每天骑着早早的把?苏芫一送,再?把?自行车给?秦厂长还回去?。
但是老这样也不是办法,尤其?当秦厂长也忙的时候,那自行车就老是腾不开?。于是米卫国就动了自己买一辆自行车的念头。
现在他跟苏芫每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也有八十?多块钱了,两人一起攒攒,两个月能攒够自行车钱了。
可是钱有,票却是个大问题。
自行车票限量供应,大家都在排队等。他进厂进得晚,排队自然也是排得非常靠后。
为此,他还找上了神通广大的李三,希望他能在省城帮他想想办法。
可是自行车票这种东西,向来可遇而不可求。尤其?现在接近年底,有票没票的,大家各自早有安排。即使以李三的本事,他也只?能叫米卫国再?等等,等年后看会不会有人出?手。
不过?这也难不倒米卫国,他很?快就又想出?了个好办法。
厂里有一辆轮子坏掉的板车,被他要了来,在家里敲敲打?打?两天修好了。然后又回家砍了几根竹子编出?个轻便好看的顶棚固定在上面,再?用?一床废旧的被褥一铺,挂上帘子,一辆漂亮安全又防风的人力黄包车就新?鲜出?炉!
苏芫:……
这样出?去?上班也太夸张了叭?!
不过?米卫国才不管它夸不夸张,老婆舒服才是王道!
看了这车,冯秀萍也难得地表示满意,一直怂恿苏芫赶紧坐上去?试试。
然而苏芫死活不干,总觉得坐这辆车去?上班,只?怕大家都会嘲笑她是个娇气?包。
“不行,坐这车太夸张了。我怕一坐上去?,到时被人举报说有资本主义享乐倾向就完蛋了。”
冯秀萍倒是没料到会有这么一茬,只?是老太太仍旧不服气?:“自家男人疼媳妇怎么就资本主义享乐了?你坐坐试试,不管,咱早上走早点,趁没人的时候过?去?,或者我想办法把?那棚再?弄严实点,让他直接把?你拉进饭店后院你再?下来!”
然而任是他们说破了嘴皮子,苏芫就是不坐这车,甚至就连福福亲身示范,叫爸爸拖着自己出?去?转了圈,她也不坐。
众人无法,只?得把?这辆漂亮的不像话的小板车放到院子一角吃灰,每次福福看到都惋惜不已,后来甚至还尝试教花花拉车带自己玩。
花花倒也聪明,练过?一次之后就能成功架上车拖着福福走上一段。
不过?狗子到底不是生来拉车的,拉一小截距离慢慢走还行,一跑远,它就撒欢儿了,那车就得翻。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很?快就到了农历小雪这天。
这天一大早,天上就飘飘荡荡地下起了小雪。到了中午,那雪就陡然大了,跟婴儿拳头般大小的雪花一团一团往下落,很?快就给?大地披上了厚厚的一层银装。
福福乐坏了,跟花花一人一狗在院子里玩起了打?雪仗。花花没法团雪球,就用?尾巴——“唰”地一尾巴挥过?去?,带起的雪沫子就能喷人一头一脸。
见一人一狗玩得开?心,咯咯哒也忍不住过?来凑热闹。不过?它连花花都不如,只?能跳到合欢树上,趁着有人跑到下面的时候用?翅膀弹一场雪雨下去?,冰得小丫头“啊啊”直叫。
院子里几个小的玩得开?心,冯秀萍看着这漫天的大雪想了想,把?从家带来的熏肉割下一块洗了,又抓了菜干泡上——
天寒吃肉,这么大的雪,一碗热乎乎的肉汤下去?,最是舒爽不过?了。
老太太手脚麻利,三两下就把?熏肉洗净添水煮上。不多时,不大的院子里顿时满院飘香,馋得原本一直跑来跑去?玩雪的小姑娘一迭声冲过?来:“奶奶,奶奶,你在煮肉吗?”
冯秀萍看着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乐,把?炖肉的罐子藏起来不让她看:“没有,我在煮菜干。”
福福耸耸小鼻子,反驳,“不对,我明明闻到肉味啦!”
冯秀萍乐得脸上的褶子都变深了:“哈哈,是是是,奶奶煮肉啦,一会儿爸爸回来就可吃了。”
哪知福福却是歪了头,踢踢脚下的积雪:“那妈妈怎么办?”
冯秀萍:“肯定是叫你爸爸先给?她送一碗去?呀,忘了你爸也不能忘了你妈。”
福福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谁也不能忘!”
冯秀萍一点孙女的小鼻头,“对,谁也不能忘。”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米卫国顶着暴雪回来,不过?短短十?分钟的路程,他的肩背上就已经落满了积雪,他站在门口用?力把?身上的雪花拍打?干净,这才推门进去?。
福福已经听到动静扑出?来,他赶紧一把?搂起小闺女:“快进去?!外?面雪大,只?怕今儿晚上得加柴了,我明天再?去?附近山上转转,看弄点柴回来。”
父女俩说笑着进屋,冯秀萍递给?他一罐热乎乎的肉汤:“你给?阿芫送过?去?,晚上不行你们就别?回来了,就歇在那边,这雪太大了。”
米卫国点点头,在火上稍微暖了下手,便接过?罐子重新?顶着风雪大步走了。
他脚程快,不过?三十?来分钟就送完东西回来。到门口的时候正好跟才从革委会开?完思想大会的窦章佑老爷子碰上。
老爷子好像生病了,身形越发佝偻,走一步就要停下咳上好一阵,看得米卫国皱眉不已。他本想上前帮忙,但是扭头一瞧,正好看到街角有两个戴着革委会袖章的人正冷冷盯着这边。
他的脚步一动,便歇了心思进到屋里。
屋里,冯秀萍已经听到动静,不由问他:“隔壁那老爷子咋回事啊?怎么感觉一副要病死了的模样?”
米卫国一顿:“他也是上面下放下来的。”
老太太顿时面露唏嘘,想了想,她又起身去?厨房舀了碗热乎乎的肉汤并三个烙得金黄的饼子:“要不你给?他送碗吃的过?去??我看他们院子好久都没生火冒烟了,只?怕连口热乎的都没有。”
米卫国也有此意,只?是现在青天大白日的,街角还有人盯着这边,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送,万一被革委会的人抓住就惨了。
最后还是福福出?主意:“叫咯咯哒过?去?叫门,然后我们爬上树,把?东西从树上给?他递过?去?!”
米卫国顿时被她这孩子的话逗笑了:“先别?说咯咯哒能不能听懂我们吩咐,我只?怕它一过?去?,别?人就把?它当野鸡抓了吃了。”
福福信誓旦旦:“不会哒!”
然后小家伙就一阵风地卷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怀里就抱着同样雄赳赳,气?昂昂的咯咯哒。
“走吧,你带着汤准备好哦。”
说完,小福福就带着咯咯哒来到合欢花树下,四肢并且,三两下就爬上了树。然后冲地上的咯咯哒招招手:“咯咯哒快来,去?敲那边中间房间的窗户,把?里面的人叫出?来。”
然后又招手喊爸爸:“快上来呀,把?东西也带上。”
小家伙动作?太快,米卫国无奈只?得跟着上了树,冯秀萍在底下把?东西递给?两人。
然后就见咯咯哒“呼”地振翅飞起,然后落到了对面的院子里。
对面院子杂草丛生,厚厚的积雪落了满地,咯咯哒一踩上去?,就留下了几行清晰而又明显的脚印。
福福趴在树上,小声招呼:“中间,中间那扇窗户呀!”
米卫国好笑地看着闺女,“你说得好像它真能听懂一样。”
然后下一刻,他就看到咯咯哒准确地落到中间那扇窗户上面,探出?脑袋“笃笃笃”敲了三下窗户。
米卫国:……
这鸡成精了?
还不等他震惊完,他就看到里面人打?开?窗户后,咯咯哒就直接叨着人的衣袖往这边树下扯。
窦章佑昨天晚上被批豆了整整一晚,今天早上又在思想大会上站了一午,这会儿饿得是头晕眼花,站都站不稳,被咯咯哒一扯,险些就摔了。
他赶紧一把?扶在窗棂上,定睛一瞧——嚯!好肥一野鸡!
他眼睛一亮,正要动手抓了它。哪知咯咯哒却是“咯”地一声重重一口叨在他伸出?的手背上。
然后他就听到院墙边上传来一声细小的童音:“窦爷爷。”
窦章佑:“?”
抬头一看,就看到满树的积雪当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中间,正冲他笑得欢畅。
“!”
窦章佑心里一紧,快步走过?来,边走还边咳:“咳咳,快!快下去?!咳!小心摔了!”
然后他就看到面前被人吊下一只?装满肉的碗来,旁边还绑了几个油灿灿的饼子。
窦章佑一愣,抬头就看到米卫国那张关切的脸:“老先生快些吃了吧。”
他本想说不用?。
但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句清脆的童音:“对呀,窦爷爷快吃了吧!”
他那句拒绝的话就被噎住。
然后还不等他再?次拒绝,他家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撞开?:“让让让!革委会查办!收到举报你这里藏有反动证据,让开?让我们搜查!”
窦章佑下意识一把?拽住面前的碗跟饼子,动作?快如闪电地把?它们跟咯咯哒一起一股脑塞到墙角边一个草窝子里藏好。
树上父女俩一惊,哧溜一声下了树,但是咯咯哒却在那边没来得及飞回来。
那群戴着袖章的人已经如狼似虎蹿进来,瞬间就把?他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但是他的房间早已经被搜刮过?不知道多少回,现在里面空得只?剩下一床破棉絮,一眼就能看完。
这群人不甘心,“砰砰”连声就把?他的床板给?掀了砸了,待发现里面确实啥也没有之后就又来院子里东打?西戳。
院子里空无一物?,雪地里的杂草被他们挑得满天飞,地上积雪浇了窦章佑一身,最终还是啥也没找到。
他们收到举报说这个坏分子藏着反动的证据,因此昨天晚上就把?人拉到革委会批豆,就期望能从他嘴里撬出?一点东西来。可这人嘴硬得很?,折腾一晚上加一早上,啥也没招。
于是他们不得不把?人放回来,想着看他回来肯定会藏东西,哪知也没有。
顿时气?得一群人恨不得掘地三尺,原本就破败不堪的院子被他们一顿乱打?乱砸,顿时变得满目疮痍,坑坑洼洼。
他们折腾了好一阵,结果啥也没找到,就在他们气?冲斗牛准备离开?的时候,脚步突然一顿:“咦?不对,你这院子里……是鸡脚印?!然后……还有肉香?!”
听到这话,躲在院墙根儿上偷偷听着动静的父女俩耳朵顿时高高竖起,心也紧紧提了起来——
最后还是冯秀萍急中生智,扯着大嗓门大喊一声:“福福!!!跑哪去?了?快回来吃饭,锅里的肉都冷了!!”
隔壁院子一静,父女便就听窦章佑憋着嗓子道:“咳咳!肉味儿咳,隔壁传来的……”
紧接着就又是另一个疑惑不信的声音:“那这地上的鸡爪印?”
窦章佑声音淡淡的:“咳咳……下雪,我想雪地里画副竹子图,还没画完就被你们冲进来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明显不信他的说辞。
见状,窦章佑非常淡定地扯出?一根杂草,在雪地上咯咯哒踩出?的脚印上点点画画,几乎是瞬间,一副郁郁葱葱的竹林图就跃然其?上。
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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