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的第一个人,是我父亲。”
十多年前,柏烨刚刚记事。
两室一厅的普通格局,精致但不奢侈的装修,构成了柏烨童年对家的概念。
爸爸家的条件很好,给小柏烨请了育儿保姆,专门在家照看小柏烨,也教他一些幼儿园的启蒙教育。
保姆人很好就是太粗心。好动的柏烨摔一下磕一下那是家常便饭,保姆却经常留意不到。
妈妈总是早出晚归,爸爸却有时白天会回来再匆匆离开。
小柏烨那时太小了,不谙世事,只从保姆那里听说,爸爸妈妈是去上班了,大人都要上班的。
那天,淘气的柏烨在床上蹦来蹦去,去准备午饭的育儿保姆一个没留意,柏烨就蹦到了床边。
“咚”地一声响动之后是一阵嚎啕大哭,“哇啊!呜呜呜……”
保姆跑来的时候,只看见柏烨以一种奇妙的姿势悬挂在床边,堪堪维持了平衡——
两条腿搭在床边,上半身正面仰下去垂直冲着地面,一只手死死攥紧探出来的床单,另一只手捂住额头,泪水顺着眼角倒灌着流向眉毛。
保姆吓坏了,赶紧抱起小柏烨,掰开手一看,坏了。
小柏烨刚刚仰下去的时候额头撞向了床侧,现在已经肿起了很大一个包。
保姆不敢耽搁,赶紧给柏母打电话汇报这件事。
可天公不作美,柏妈妈在单位也遇到了突发状况,一时抽不开身,只能拜托柏爸爸回家照看儿子。
柏爸爸二十分钟后就回了家。
保姆有些惊讶,多了一句嘴,“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里到您单位不是要一个小时吗?”
柏爸爸很自然地抱起柏烨,马上接道,“今天出来办事离得近,听到电话直接回来了。”
小柏烨靠在爸爸的怀里,一股浓浓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是小柏烨从没闻过的陌生的味道。
依稀能回忆起来的只有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还有一个浓妆艳抹的陌生女人,身上有股浓郁的和爸爸一样的味道。
再后来,妈妈辞退了保姆,爸爸靠着家里的关系直接请了一周假,说着自己会留在家里照顾小柏烨,实则每天把小柏烨带去“香水”女人的小店里。
那个时候,柏妈妈不知道白天父子俩不在家,而小柏烨不知道这件事要告诉妈妈。
但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呢?
小柏烨总是能从香水女人那里得到一些好吃的,他最喜欢的就是那种金黄色包装纸的巧克力,好多层,酥酥脆脆的,里边还有一颗完整的榛子。
在这周的最后一天,乖巧的小柏烨想着把最心爱的巧克力留给妈妈,实话实说了来历却换来了一次爸爸妈妈的吵架。
在卧室外的小柏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爸爸妈妈吵得很凶,隐约还能听见摔东西和推搡的声音。
“我能记起来的一切事情的开端就是那次他们吵架。”柏烨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已经凉掉的柠檬水,继续说道,
“后来我妈偷偷去查了一下,知道了我爸经常旷班去那家棋牌社,她还悄悄嘱咐我如果我爸再去一定要告诉他。”
柏烨拿起茶壶向杯子里倒了一些热水,“我那时候太小了,太容易哄,知道我爸还去棋牌社是我妈自己撞见的。”
“别人跟我妈换了班,所以她那天早下班了,在菜市场正巧碰见了那个陌生女人和我爸。”
郑博书见柏烨沉默,试探着出声,“碰见他们…做什么?”
“哈,你不要这么紧张。”柏烨抬头笑了一下,“什么也没做,只是买菜然后一起回了棋牌室,当然,我妈也跟过去了。”
“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在啊,我跟着他们一起去买的菜,我爸从来不避着我,大概是觉得我太小不懂事,又或者他自己觉得没什么吧。”
柏烨忽然用手拄着下巴,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带着亲儿子天天幽会小情人,还天天旷班去打麻将,还有那群人抽的满屋子乌烟瘴气的烟草,当真是黄赌毒一应俱全。”
“……”郑博书张了张嘴,半响也没找到合适的话来接茬。
好在柏烨也不是在等回答,轻哼一声继续讲了下去。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我妈哭,她哭着不停喊‘你怎么答应我的’之类的话,拍开了我爸那一桌麻将,就那样不停地重复着‘你这个骗子’。
后来我亲眼看着我爸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我妈一巴掌。”
柏烨喝了一口柠檬水,深深呼了一口气。
“然后我妈就带我回了姥姥家,只带着两三包匆匆塞好的行李。”
郑博书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力,堪堪忍住想要坐到对面的冲动。
“她应该什么都没跟我姥姥说,因为几天后我爸来我姥家道歉的时候他们还劝我妈原谅他。
就是那天,我亲耳听见他的承诺——
‘老婆,我保证好好上班不再游手好闲,保证不再去沾棋牌,我知道错了,我以后都改,咱们回家吧。’
我妈信了,我也信了。可惜,他自己没信。”
柏烨无奈叹了口气,“一个月,仅仅忍住了一个月,他又恢复到了从前那样偶尔白天会回来又离开的状态。”
柏烨握着杯子的手渐渐发力,指节微微泛白,“后来我妈发现了很多次,他每次都用更真诚的语气和行为来保证。”
“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跟他们相克,怎么每次我一受伤,就能引来一场血雨腥风呢?”
十二年前。
小柏烨在楼下跟邻居家的哥哥一起踢口袋,不巧口袋掉落的位置有几片玻璃。
两人一起去捡,邻居哥哥没控制住速度,一脚踩上了柏烨去捡口袋的手。
细嫩的手经不住这带着速度的碾压,摩擦着地面直直扎向玻璃碎片。
伤口倒不严重,邻居直接联系了柏烨的父母,清理包扎之后,先带着小柏烨找到了棋牌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