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给杨谚介绍两个人认识一下,聊得来就好好相处,聊不来便不再来往。
如今的杨家,杨谦已经有了秀才功名,不像以前一样什么人都能欺负的了,再者杨绦能挣钱,就算杨谚不与杨志成两个儿子来往,也不必怕杨志成使绊子。
杨绦还记得初见杨志成时,是何等高傲的模样,可今天和他说话、请他帮忙时,言语神态就已是客客气气的了。由此可见,杨志成也是识时务的。
当晚杨绦和杨谚说了这事,“……三弟你无需太过在意。若果真杨家那两个兄弟,和杨管工说的一样勤奋老实,你和他们也聊得来,那就只当多了两个朋友。你和同窗们聚在一起交流读书心得时,把他们也带上就是。”
杨绦一直有注意调.教杨谚,别把他养成了一个傻白甜或迂腐酸儒,所以平时在说话时,有意无意地就会和他分析利弊,以及一些言行背后的利益纠葛。
杨绦:“若是他们不值得结交,你尽管与他们不再来往就是,不必顾忌我和爹。
家中如今有大哥已经考中秀才,而三弟你又前途可期:两三年后,多半就是又一个秀才。杨管工不会为了这事为难、得罪我们的。
更何况,杨管工还有两个同是读书人的儿子,就是为了他两个儿子能在士林之中,走得顺畅一些,他也不会贸然得罪我们的。你明白吗?”
杨谚聪明得很,凡事一点就透,“二哥,我明白了。你放心,杨家兄弟值得结交,那我就多两个朋友。若是与他们合不来,那我也不会因此委屈自己、耽搁学习,就断然与他们不再来往就是了。”
老爷子觉得杨志成是织房管工,他们家得顺他意、交好他,那杨家两兄弟,也应该要好生地与他们相处,多上些心去带一带他们。
但是,现在听了杨绦这么说,就很庆幸刚才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不然就要露短了,一家之主的威严也会有损。
然而老爷子一家之主的地位,真的还是稳固的吗?并不。
老爷子杨温,以及杨家其他人,已在潜移默化中,习惯了有事时就听一听杨绦的意见了。甚至好多事情,实质上已经是杨绦在拿主意了。
只是在事情基本定下时,杨绦会注意让老爷子去下那个决定,这样一来,才让所有人都没察觉到这些变化。
……
两天之后,杨志成的两个儿子,提着不厚不薄的拜礼,礼节周到地登门了。
放旬假的杨谚接待了他们,三个人在杨谚的起居室兼书房里,从上午聊到下午,看上去聊得很是投机。
两人离开之后,杨谚找到杨绦之后说:“杨万仁和杨万义两人,倒不难相处,不说一见如故,但也聊得来。两人之间,论学识水平的话,反而是弟弟杨万义要稍高些。”
杨绦笑道:“你杨谚‘小神童’的称号,可是众人皆知的,那两兄弟来之前,想来杨管工是叮嘱过的。所以他们并不会见你比他们小上五六岁,便轻视你。不过能够聊得来也好。”
然后又补充道:“杨管工家也是匠籍,杨万仁和杨万义兄弟俩总有一个人要承袭匠户的。杨管工的打算,想来是谁读书最好,谁就去科举当官,谁差些就去接他的班吧。”
杨谚觉得他二哥说的对,“那兄弟两看着,似乎早已心中有数。”
“或许是的。”
大约杨万仁和杨万义兄弟两人回去之后,已经给杨志成说了,与杨谚算是已结交成功。
所以在杨绦又一次入局应役时,杨志成特意喊住了他:“绦小子,给你说个好消息!”
“你不是一直想要去染作看看吗?我前几日和沈副所官提了提,昨日里沈副所官就告诉我,准了你去染作当半年幼匠的事情!”
“这事是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多谢杨管工!”不过,杨绦却总觉得有些奇怪。
李仙工原本为染色匠,中间却当过一年的织作幼匠,于是机缘巧合下学了一门打造织机的手艺。然而,李仙工的那一次跨工种应役,是因为织造局当时缺少织匠,于是就从染色匠和挽纱匠之中划拨过去了一批。那一阵忙过之后,就又回到了原位。
并非是像他一样,主动提出从织作转到染作半年,然后又转回来织作。
织造局多大一个机构,他杨绦不过是一个小小幼匠,怎会如此快速并轻易地,就同意了这转来转去的麻烦小事……
或许,是管工杨志成的功劳吧?除此之外,也想不到其他缘由了。
相比杨绦不清楚织造局的规矩,杨志成作为管着一个织房的管工,很多事情都是知道,所以他比杨绦更觉得奇怪。
那日他就是凑巧碰见了沈副所官,也是心血来潮,就随口提了一句。
然后沈副所官就问他:“幼匠?你是第九织房的管工?那幼匠姓甚名谁?”
他如实回答:“对,小人正是第九织房管工杨志成,那想要去染作见识半年的幼匠,叫杨绦。”
沈副所官当时听了,似乎若有所思,片刻后才说:“我回去问一问,且等我消息罢。”
再就是昨日,他竟然就接到了吩咐,说是同意让杨绦去染作的第三染房见识半年,从本月入局应役——也就是从今日开始。
杨志成觉着很莫名,他以为这事多半是不会成的。毕竟他从未见过,像这种主动提出调动,而且还成功了的事情。
如果真是那么容易成功的事情,那就不会有不擅长织布或挽花的匠户,只能请人代役这一个法子了。直接提出转到纱作,去做浣洗纱线或纺纱这种比较简单的活儿,不是更好吗?
所以杨志成猜测:莫非这杨绦,是有什么来头?不,杨家真真切切的世袭匠户,杨绦又能有什么来头。那就是杨绦认识东府的官员吗?可也没见着蛛丝马迹啊。
任凭杨绦和杨志成如何觉得奇怪,却始终都想不出原因,最后也搁置不想了。
……
北地京城,皇宫之中。
皇朝最高者永明帝,正在翻看一份手稿。
永明帝手中的这份手稿,正是百年前杨家祖宗杨崇慎所写,片刻之后出声感叹:“字字珠玑啊,只是可惜了……”
永明帝突然问道:“高正,你说杨家会再出一个杨崇慎吗?”
安静立在一旁的太监高正,心中快速思索之后,方才回道:“杨家嫡支早已覆灭,而杨家旁支也都已泯然众人,哦不、浙江那一支,似乎有些动静,长子前不久考中了秀才,三子也有‘小神童’之称……”
不等太监高正多说,永明帝又问:“那二子呢?”
高正在心下仔细斟酌过了,回道:“二子杨绦……虽于经商一道有些天分,投机取巧推出了好几款新样式的布匹。但细细想来,那就是一个稍微机灵些的半大孩子,或许是奴才眼拙了?”
“眼拙不眼拙,还真有些不好说。”永明帝不再多说。
又半晌过后,永明帝突如其来说了一句:“庸碌之人,嫉能人。庸碌之君,杀能臣。”
高正心中一转、一咯噔,又见皇帝并没问他,索性不去搭话,更安静地缩着了。
皇帝这话,哪是他们奴才能去附和的?妄议大行已百年的皇帝,他的脑袋不想要了吗!
现在的这位,杀伐果断、励精图治,想来是要做‘驭能臣’的明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