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不当场打开客人送的礼物,是基本的礼仪之道。李王氏却够着上半身,当成客人的面,当场去翻看大姑子手上的礼物。
这一番作态,实在是不雅观。
在场的李绒和杨绦,又有哪个是听不懂李王氏言下之意的?都听懂了,但也都没接茬。
杨绦打着哈哈:“哈哈哈,小小心意不值一提。”
“哈哈哈,顺道买的,礼轻情意重嘛。”
“哈哈哈,主要是为了感谢李姨父一直以来,对我们家的诸多帮助。”
李绒也当没听懂李王氏的话一样,不去管李王氏别有用心的言行,只与杨绦客气应酬:“让你家破费了,谁家都挣钱不易,这些礼物怕得花上百多文钱吧?”
李绒知道,这样重的谢礼,肯定不是杨家老爷子和李桃花买的——以前他们送的谢礼可是咸鱼干啊,只能是杨绦瞒着买来的。
她们家里偶尔也称一斤半斤的桂花糕和枣糕回来吃,鸡蛋也没如何短缺过,这些东西的价钱她都晓得。在心里一估算,就知道买这些东西,要花一百二三十文钱才行。
心想:‘杨绦这小子,倒是大方知礼,比杨老爷子和李桃花会做人多了。’
杨绦察言观色,一看李绒和李家大嫂两人的互动和神情,就猜到应该是姑嫂不合。
李绒性情爽直又傲气,并非斤斤计较的小气之人,再看李家大嫂刚才有失雅观的作态……杨绦就明白了,这对姑嫂不合的主要原因,恐怕是在李家大嫂身上。
李王氏还在满眼艳羡地翻看礼物,一副爱不释手恨不得当场就提走篮子的模样,“哎呀,好东西啊,好东西……”
李绒权当没看见、没听见,杨绦也配合着她,客气应酬:“相比李姨父和绒姐一直以来的帮助,这些礼物还轻了呢!确实谁家挣钱都不易,但即便如此,该有的人情往来、该送的礼物,还是要来往、要送啊。”
“不是只有富人家有亲朋,穷人家一样有的。富有富的送礼法,我们穷人也有穷人的送礼法嘛!这些礼物也没花甚么钱,也就是礼轻情意重,望李姨父和绒姐不嫌弃。”
“嗯。”等杨绦一番客气完,李绒随口一个语气词,就跟捧哏一样。
杨绦就是逗哏,李绒一捧他,他就又滔滔不绝地嘚啵嘚啵:“本来我是打算买只活鸡的,那只母鸡咯哒咯哒叫得可精神了!一看就是健壮好鸡,上手摸一把鸡胸脯,就知它肥美无比!”
李绒:“哦?”
杨绦的话是张口就来,“是的,想来那只活鸡炖了汤来喝,肯定很补。后来我又看见有卖活兔的,想到川渝名菜里麻辣兔头好吃,又有麻辣兔丁据说也极美味!且那兔子皮毛厚实,攒上几只兔毛,还能做个毛帽子什么的,那真是太划算了!”
李绒:“哎?”
杨绦:“但我想着,那一只兔子长得太惹人怜爱了,绒姐你们怕是不忍吃它,最后怕还得费心去喂着它,便没买。”
两人就跟说对口相声似的,捧哏李绒‘嗯’、‘哦’、‘哎’地捧场,逗哏杨绦嘚啵嘚啵地讲故事,配合默契。
李绒不主动开口,让李王氏拿桂花糕、枣糕和鸡蛋回去,李王氏也不好在两人眼底下顺走东西。再者两个人就跟没看见李王氏似的,把她晾在一边,杨绦更是嘚啵嘚啵说个没完,她是越呆越没意思。
“蓝蓝该是快醒了,我去看看。”织布的活儿已经耽搁了这么久,她得回屋织布去,才不和这些听不懂话的蠢人耗着呢!过后再来就是,这些糕点、鸡蛋,总少不了他们李家大孙子一口的。
李王氏一走,杨绦和李绒目光相撞,杨绦率先促狭地笑眯了眼:“哈哈哈。”
“哼。”李绒哼一声后,转过头终究没忍不住,抿嘴一笑。不过立即就又一脸正色,仿佛无事发生。
对待李王氏这种总想占便宜的人,可以明言怼她,也可以像杨绦他们这样忽视她、一直不接她的话茬,让她所有的小心思都无人理会。
总之,只要把对方气到了,就算是赢了。
李王氏回她的小家去了,杨绦也就把他今天和袁宁签订的契书内容,都一五一十说给了李绒听:“……就是这样,明年一年都不必愁没事做、没钱赚了。”
李绒一听,就知道这人接下来多半又要找她帮忙了,“说吧,是不是又需要帮忙了?”
杨绦笑嘻嘻地:“哈哈哈,确实有需要李姨父和绒姐帮忙的地方……”
“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无事恐怕也不会送礼。”李绒斜一眼杨绦,冷哼道。“哼,无利不起早。”
美人似嗔还娇,斜眼看人也是好看的,让人生不起气来。
杨绦心想,其实李绒还真没说错。他就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无缘无故确实不会给李家送礼,送了礼、保持着亲近往来,那当然是因为以后有用得着李家的地方。
他也是世间众多庸俗之人中的一个,没有超脱凡俗。
但是这话嘛,大可不必说的如此赤.裸现实,美饰过就会很好听很多。
“小弟先前便说过,等生意小有所成,定然来郑重谢过绒姐。小弟我这不是信守诺言吗?哈哈,至于以后还需要绒姐帮忙嘛,那不是看在我们的姐弟情谊上吗?哪里就是看在这点礼物的份儿上呢。”
“油嘴滑舌。”每次和杨绦这小子说话,她都生不起气来,实在是他太会哄人了。“说说吧,要帮你什么忙?”
杨绦也就不客气了,“还得请绒姐再帮忙,给介绍几户绝对信得过的工匠。”
之后他是计划隔上两个月——或者是每季,都推出一种布匹新花样,万一工匠不靠谱,提前把花样泄露给其他布行,那损失可就大了。所以织新花样布匹的工匠,要绝对信得过。
像是同班的赵、钱、周三家,以及管工杨志成家,还有他们自家和李家,以及李绒介绍的王织匠家,这七家自然是信得过的。
要么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班,要么是相交多年熟人,一旦泄露出去被查了出来,那就没脸做人了。
像通过赵、钱、周等人二次介绍来的工匠人手,他不太信得过,不过可以让他们去织花样过时的布匹,就像现在的灰白两色的原色条纹浮纹布。
每季织新花样布匹的工匠,还得是他自己找来的,他方才信得过。不过李家和杨家是儿女亲家,这样的关系,他也信得过。
每季的新花样布匹,甫一上市就要迅速占领市场,否则最后就被跟风者摘了桃,那就太亏了。
如此一来,就得提前备下足够的存货,那织新花样布匹的工匠人手就要求多些,七家工匠还是太少了。
杨绦的打算是,每季织新花样布匹的工匠,至少得有十五家。织花样过时布匹的工匠,也得有个十多家,总数凑足三十来家吧。
后者有赵、钱、周和杨志成及王织匠等人介绍,不必太过操心。但前者,还是得让李家帮忙介绍才信得过。
杨绦得寸进尺:“再还有,刚也跟绒姐说了,我打算织彩色条纹的浮纹布,那就需要买彩色纱线所以得劳烦李姨父和绒姐,再帮忙介绍一家靠谱的染坊、或纱坊。”
素色纱线,每家织匠不管是自己绩麻纺线,还是去纱坊买,都有各自的路子。但如果是要织彩色条纹,就要用到价钱是普通纱线两倍的彩线,这得杨绦买了去发给工匠们。
再者,若是为了冬季保暖织厚棉布的话,每一匹的价格就不能再是一千一百五十文钱了。因为纱线变粗、成本增加,得酌情加价一两百文钱才行,这就等他之后仔细计算过了再定价吧。
李绒刚才已经明悟,女子在娘家靠不住时,最大的依仗乃是银钱,有钱傍身才有底气。
这会儿听杨绦这一说,心念一转,兴起了在织布之余再做点生意赚钱的心思。
“我们李家在这一块已经住过好几辈人了,信得过的靠谱织匠也认识不少,给你介绍个十来家,当然不成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杨绦豪气道,“绒姐你有甚么要求尽管说,总不能让你们因此吃亏的。”
后世大工厂招普工,也是找的人力资源外包公司,或者让工人介绍朋友老乡,要付几百块钱一个人头呢。李绒真给他介绍十来家工匠,那给她一些好处也是应当的。
但杨绦没想到的是,李绒要的报酬不寻常,并非直接索要一笔银钱或者多少礼物。
李绒提出要求:“我家是染色匠匠户,除了我爹会打织机、因而认识了许多织匠以外,也还认识不少染色匠、染坊老板。你也不必管我从哪里买的彩线,总之会以稍低于市价的价钱卖与你。我打算来赚这中间差价,你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