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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脱身(1 / 2)


那一天的徐衍比润意想象得还?要平静,乾清宫外宫妃们哭得不能自已,徐衍的眼圈微红,穿过层层叠叠的垂幔,最?后跪在了龙榻前,润意离得更远些跪下,听见徐衍轻轻唤了声父皇。

这对父子之间?有太复杂的感?情,哪怕一直到皇帝生命的最?后一息,很?多事情依然?没能彻底土崩瓦解。徐衍跪在榻前,皇帝费力地睁开?眼,静静地看着这个他最?得意的儿子。

润意以为他们二人之间?会有很?多话要说,可片刻后,皇帝轻声问:“你母亲,她葬在哪里??”

那许许多多不能为外人道的宫闱密辛,还?有这个帝王刚愎的自尊心,此刻似乎都成了过眼云烟,他的左手紧紧握住锦被,他甚至努力地想要探起身子,似乎等?了这么久,只想要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答案:“老七,你告诉朕。”

贤妃主?子葬在幽州的一座叫雁归的山里?,她的坟茔前种满了鸢尾。

徐衍没有说实话,他微微垂下眼睛说:“儿子不知。”

皇帝像是骤然?失去了力道,仰面?躺在了龙榻上,他轻轻说:“她不肯原谅朕。”他的声音已然?气若游丝,一双微微凹陷的眼睛默默看向帐顶,过了一会他喊了一声张德淮。

“朕自知大?限将至,将帝位传于太子徐衍,望尔等?精心辅佐,永襄大?业。”

张德淮于榻前俯首领命:“诺。”

皇帝满意地颔首,而后又看向徐衍,他的目光留恋地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润意身上,润意纤细婀娜,一瞬间?,皇帝以为自己?看见了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他对着她伸出手:“你终于肯原谅朕了吗?”

那双手停在半空,又骤然?垂下,乾清宫骤然?里?哭声一片。

遵照皇帝的旨意,在乾陵的宝鼎之下,除了皇帝的金棺之外,合葬了贤妃的衣冠冢,并追封她为皇贵妃。

*

五月初七,紫禁城的香樟树正式叶茂枝繁的时候,蓊蓊郁郁的一片浓荫,映衬着紫禁城的朱红宫墙。

今日是皇帝的尾七,徐衍将要扶灵前往京郊的皇陵,亲自主?持大?丧。

崇政殿内,润意将徐衍头顶的冕旒扶正戴好,他穿着重孝,一双眼睛漆黑如海。润意整理好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往后退了半步行礼:“主?子爷,停当了。”

阖宫上下的人自今日起一齐改了口?,从太子爷改成主?子爷,一字之差,便已经成了天差地别,登基大?典要避开?孝期,约么得要拖到明年了。徐衍上前半步,对着她伸出一只手,润意轻轻把手搭在他掌心,缓缓站起了身子。

天已经渐渐热起来,但因为是孝期,一切从简,殿中还?不曾奉冰,徐衍对着润意道:“你若是觉得热,就同内务府的人说,提前给你用冰。”

润意笑着说是。

“你这几日进得不多,许是天气渐热苦夏的缘故,明日叫太医给你诊一诊,开?个方子。”

润意弯了弯嘴角:“瞧您说的,好像奴才自个儿不会照顾自个儿了似的。”

她这几日比原先略丰腴了些,下颌多了一点肉,看着倒的确是舒坦些,的确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徐衍略宽心,轻轻按了按她的肩头:“不过半月多,等?朕回来。”

朕。

这孤零零的一个字从他两?片薄唇间?吐出,尊贵而孤寂,润意抬起眼和他四目相对,往常时,她会说奴才等?着,这一次她轻声说:“您保重。”

这三个字说得徐衍内心微微一突,他看着润意,用周围奴才们听不见的音调说:“朕如今,终于可以保护每一个朕想保护的人了,你跟在朕身边,再也不会受委屈。”

这句话对于世间?的每一个女子来说,都是再动听不过的情话,润意舒展开?远山眉,笑意盈盈的:“好,奴才相信。”

徐衍嗯了声,带着怀善进喜走出了殿门,过去他离开?的总是大?步流星,这次内心却总是不安定,走到宫门口?,他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去,润意正迎风站在丹壁前,看见他回头,润意对他行了一个万福礼。

她这样默默地看过无数次他的背影,这是她第一回收到这男人留恋的目光。

徐衍的背影已经远得看不清了,岁月像是一条河,温柔地流淌在润意的眼眸里?,她笑了笑,在原地又站了很?久。

*

六局之首的润意姑姑,死?在了大?行皇帝尾七的转一天。

服侍她的人说,是一种会传染的暴病,尸首被连夜拖出去烧了。

紫禁城里?的每一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把消息传给新帝徐衍,他们惴惴的,知道有一把剑悬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但是紫禁城里?,没有任何事可以瞒得住这位叱咤风云的年轻皇帝,先帝的大?丧进行了一半,余下的礼节甩给了臣工,三日不到的功夫,徐衍已经披星戴月地昼夜兼程,回到了紫禁城。

没人见过这样的徐衍,多日未曾入眠,他的眼睛血红一片,他站在润园里?一声声,喊润意的名字。她是生了会传染的病,用过的东西已经都被砸碎深埋了,衣物?通通烧毁,留给徐衍的,只是一座已经搬空了的宫殿。

葡萄藤拔了,凤仙花倒了一地,那座秋千空荡荡的,被风吹得摇晃。

进喜小声地劝:“爷,这屋子里?有病气,过给了您该如何是好?”

徐衍背对着他,低低一声:“滚出去。”

声音像是从阿鼻地狱深处传来的,森然?冷寂,让人发自内心的恐惧。

没人敢劝,奴才们乌泱泱地跪在门外,无人近前。

徐衍推开?那扇门,被门槛狠狠地绊了一下,摔在了冰冷的地上。

他没有起身,就这样俯卧着,像是另外一具冰冷的尸体,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轻声问:“你若有知,让朕也病一次,让朕知道你有多疼。”他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日无异,平静而没有太多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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